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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1
我躺在床上,呆滞的目光透过纱幔看着瑞玉宫的屋顶。
阳光穿过屋顶的琉璃照在七色彩绘上,彩绘中那只金凤凰顿时栩栩如生,让人怀疑它将振翅欲飞。
此刻的瑞玉宫在阳光照耀下是极美的,只是,我没心情欣赏。
我还在为梦境中的幻象而烦恼。
虽然身体没有丝毫感觉,心里的阴霾却挥之不去。
现实与梦想,杂乱无章地交错在一起,令我不得不怀疑,一切真的发生过。
可宫女半夏一口咬定我昏迷了两天,她还说这两天中她与春分轮流照料我,不曾离开半步。
春分亦如是说。
春分和半夏都是我最贴心的宫女,虽然春分受命于母后,可我相信母后这么做完全出于那种血浓于水的母爱,春分绝对忠心耿耿,而半夏,八岁开始就一直跟着我,我又救过她的命,也是信得过的。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难道这一切真的如半夏所言,我只是做了一个真实的梦?
“公主,饿了吧?御膳房给您准备了冰糖燕窝,您好歹吃点吧!”半夏端着燕窝站在床前。
我平淡地摇头:“搁那里吧,我不想吃。”
“我的好公主,不想吃也吃几口吧,瞧您,脸都瘦一圈了。”半夏的声音略带哽咽。
“半夏,你真能确定,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除了你们这些宫女,没有陌生人来瑞玉宫?”我再次问。
“公主,您已经是第十遍问奴婢这个问题了。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也不敢说谎啊!公主昏迷中,皇后娘娘与太子妃都来探望过您,除此之外,就是陈太医为公主诊过线脉。”(古代太医为后宫妃嫔或公主诊脉时,用一根红线系在女性手腕,太医靠红线诊脉。)半夏担忧地看着我,“公主,您到底怎么了?莫非还有哪里不舒服?”
见她如此言语,我也不好继续追问,随即岔开话题:“这两天宫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说起新鲜事,半夏顿时眉飞色舞:“有啊有啊,这两天宫里可是热闹得紧呢!”
热闹得紧?我一怔:“是吗?看来我错过了一场好戏呢!”
半夏笑道:“说起来,这一切还是因公主而起呢!”
我?这两天我一直昏迷不醒,这怎么会因我而起呢?
“公主忘了吗?那日您在宫里不是遇见丽妃娘娘吗?您不是告诉了她皇后娘娘的驻颜之术吗?”半夏说着,掩口一笑。
我亦笑了:“是啊,莫非丽妃娘娘的宫中热闹得紧?”
“可不是嘛!也不知哪个多嘴的宫女将此事传了出去,你猜怎样了?”半夏笑得说不下去了。
“还能怎样,当然是所有妃嫔都跑到丽妃宫里去讨要驻颜之术啦!”想起丽妃咬牙恨恨的样子,我心里一阵畅快。
“好公主,您终于笑了……”半夏喜滋滋地看着我,“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吧?”
说着,将燕窝从食盒中取出。
宫中食盒用了特制的保温材质做成,燕窝亦温热可口。
吃完燕窝,我又吃了些可口点心,这才认真梳洗一番,换上平素喜欢的衣裳。
铜镜中的美人,双眉似黛,双眸似水,双唇似火,双颊似牡丹……我微微一叹,母后说得不错,我这张脸,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个焦点。
看来,生得好看也是一种烦恼。
“公主,太子妃来了。”春分进来通报。
我连忙起身:“快快有情。”
“嫂嫂身子不便,有什么事打发下人传话得了,何必亲自跑一趟,瞧你满头大汗的。”怀有身孕的太子妃虽然身材发福,却依然美丽高贵,脸色红润。见她行动不便,我连忙上前扶着她的手。
“不碍事,现在才五个月,离生产还早着呢。母后称怀孕期间多走动对孩子有好处,这不,我就来看妹妹了。”太子妃司徒明慧温婉地笑了。
半夏体贴地给端来茶水和蔬果糕点。
一直以来,太子妃以她的娴静温婉、聪慧明理受到宫中一致好评。
我屏退了所有宫女,又打发了半夏和春分站在门口放哨。
“妹妹,我都听说了,你日前去找了父皇。”太子妃感激地握着我的手,“真是难为你了。”
“嫂嫂,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倒是你,现在有了身子,凡事不要操心,想开一些,对孩子也有好处。”我亦温言相劝。
太子妃美丽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眉宇间暗藏着忧虑:“话虽如此,我也希望自己能够置身事外,可那些事,毕竟关系到太子……”
是啊,太子是他夫君,她孩子的父亲。太子的前程就是她与孩子的前程,她岂能不担心!
“嫂嫂,你放心,父皇自有打算!”我轻拍她的手背,以示无事。
太子妃亦微笑点头。
随后,我又将心中的疑问向她一一倾诉,并告诉她我出宫后的所见所闻,我似无意地透露了嘉庆王府中的秦管家身手不凡。我相信,聪明的太子妃定能从这些信息中嗅到一丝气息,并将其传递给太子哥哥和她的父亲——当朝宰相司徒谨。
我亦相信,同样是朝中重臣的司徒宰相,以他的威望与忠诚、胆识与谋略,只要他与太子和父皇站在统一战线上,一定能够粉碎所有叛逆臣子的阴谋!
2
不知是否关得太久,瑞玉宫那只漂亮的画眉有点狂躁,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想到父皇宴请的那些异国皇子,我心里就没由来地烦躁。
凭什么我的终身大事要由父母做主?凭什么要把我嫁给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异国皇子?
我不要这样的生活,不要!
可是,身为公主的我,怎么可能自己做主!千怪万怪,还得怪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摆脱这种任人摆布的生活!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春分与半夏讨喜地冲我直笑。
我一脸平淡:“喜从何来?”
春分笑嘻嘻地开口:“公主,皇上赐婚了!”
赐婚?这么快?
我心里一沉,随即道:“胡说,父皇是明君、仁君,他不会那么快赐婚的!”
半夏亦笑了:“听侍候皇上的宫女疏影透露,皇上在宴席上为公主选定了一位如意郎君呢!”
我脑子一乱,父皇怎么会不征求我的意见就草率赐婚呢?随即叹息:“不知谁是我的驸马呢?唉,真想见见他长什么样子!”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一团麻。
两个丫头掩口失笑。
我瞪了她们一眼:“两个没良心的,亏本公主平时对你们那么好,一点不懂知恩图报。一听说本公主被赐婚了,不仅不替我想办法,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我平时可白疼你们了!”
春分连忙喊冤:“公主殿下,您这可错怪奴婢们了!奴婢见皇上为您选了一桩好姻缘,暗自替你高兴呢,哪敢幸灾乐祸呀?”
半夏亦附和道:“是啊,是啊,公主殿下,既然是皇上选定的驸马,那一定是天下最好的驸马啦,肯定包您满意!”
我娇叱:“哟呵,两个丫头片子,你们存心来当说客的吧?”见两个奴婢一脸委屈,我不由放低声音,“你们真的认为父皇选定的驸马一定是最好的吗?”
两人相互看了一点,一起冲我点头。
我脸上掠过一丝捉弄:“既然如此,到时本公主一定让你俩陪嫁,由你们轮流替本公主侍寝!”
“公主……”两个奴婢的脸顿时红得像苹果。
我淡淡开口:“何事?”
“那个,那个……侍寝的事……”半夏鼓起勇气看着我。
“别急,到时候我会像后宫一样,让你俩抽签替我去侍候驸马。我就不信凭你俩这可人的脸蛋,滑若凝脂般的肌肤,拿不下一个驸马爷。”我说得一本正经。
“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半夏含羞道。
我微微抬眸:“那是什么意思?”
“奴婢……奴婢可以陪嫁,但……不能侍寝。”半夏垂着头。
“奴婢……奴婢也不能侍寝。”春分附和。
我呵呵一笑:“既然你们都说父皇为本公主选定了天下最满意的驸马爷,你们又是本公主的陪嫁宫女,有什么不能侍寝的?况且,现在距婚礼至少还有几个月的准备期,你们完全可以有心理准备。”
见两个奴婢一脸为难,我疑惑道:“莫非,你们知道父皇选定的驸马是谁了?”
“我们……”两人不安地垂下头。
“到底是谁?”我急切地问。
“是……益国太子。”春分不安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
我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什么?父皇把我赐婚给那个可恶的莫尔特?那人有什么好的?”
“公主请息怒,听说皇上赐婚,也是迫不得已。”半夏跪下道。
我怒道:“你们骗我!我是公主,父皇最喜爱的瑞玉公主,怎么可能赐婚给益国太子?父皇曾说益国路途遥远,要经过大漠,他和母后都不放心,是不会将我嫁去益国的!”
“可是公主,听说益国太子要挟皇上,如果不将你嫁给他做太子妃,益国数万铁骑将同与我边境接壤的陈国、启国等结成联盟,伺机吞并我晋国。皇上惧怕战争,使生灵涂炭,才迫不得已答应这桩婚事的。”半夏说得头头是道。
一直以来,与我晋国接壤的陈国、启国及大周,无不对我晋国辽阔的国土、丰富的物产虎视眈眈。这些年,几个国家暗中结成联盟,多次发动战争,却都被嘉庆王及其儿子佳桂将军带领的军队英勇地抵御在外!可是,一想到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嘉庆王与莫尔特之间密切的关系,一想到大漠益国那些被称为大漠之鹰的铁骑硬汉,我的心就一阵发虚。
两日前,父皇在祥云殿说的话犹在耳畔:“天子天子,不过是上天的儿子,是天下臣民的儿子!”
那一刻,我曾为自己有如此豁达英明的父皇而自豪,至少,他不是昏君,他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可是此刻,我也相信,为了他的百姓,为了他的皇位,父皇完全有可能将我嫁给那个可恶的莫尔特,以此换得晋国的安宁与祥和!
我终于明白,为何母后看我的眼神会那么忧郁。原来,她的欲言又止,她眸光中的哀愁与不舍,暗藏着深深的无可奈何!她不说透,是害怕面对我的眼神,害怕看见我眼中的失望与伤心的泪水!
我不由冷笑:“好一个迫不得已!偌大一个晋国,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一个蛮夷的话吓得卖女儿!可气,可悲,可恨!”
“公主殿下慎言,虽然您是公主,可这话可是忤逆皇上的重罪啊!”春分亦跪下道。
看来,在这皇宫,我这个曾经最受宠的瑞玉公主,竟然成了孤掌难鸣的孤家寡人!就连身旁小小的宫女,也希望我嫁给那个益国蛮夷,从而挽救晋国的生死存亡。可是,以我一己之力,嫁给莫尔特就真的能将我晋国救出众国的围剿中吗?如果此举只是莫尔特的一个计谋,我的一生岂不是要困死在那个遥远的益国?
见我脸色沉郁,半夏轻声劝道:“请公主三思。如果益国太子所言非虚,晋国岂不是十分危险?晋国百姓,岂不是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公主,虽然益国距我晋国路途遥远,但奴婢看得出,那益国太子对公主是真心实意的。况且,太子长得威武英俊,文武双全,与公主还是很相配的。公主若能以一己之力挽救整个晋国百姓,岂不是我晋国之幸、百姓之福?”
听听,听听,这就是我的贴身宫女!就连她们,也巴望我嫁给那个蛮夷,巴望以我一己之力,救晋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中!
3
我没理会两个奴婢的话,径直跑出瑞玉宫。我提着裙子拼命地跑着,跑着,丝毫没理会宫女、太监们及皇宫侍卫惊讶的目光。
虽然平时的我深得父皇宠溺,可我从不恃宠生骄。像今天这样不顾形象地在宫中奔跑还是第一次,怪不得大家会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
其实,皇宫虽大,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跑去哪里。毕竟,君无戏言,父皇圣旨一下,便决计不会收回成命的!无论我有多么不甘心,都只能听命于父皇。
我唯一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宫中,等待良辰吉日,风光外嫁。
或许,这就是生在天家的悲哀吧。外人看来锦衣玉食、风光无限,然而个中滋味,犹如饮水一般,冷暖自知。
可是,作为我,一个有着古代肉体与现代灵魂的人,我的内心十分纠结,潜意识里生出了叛逆与反抗。
有那么一刻,我邪恶地想,如果找个机会逃离皇宫,这宫中的一切,是不是将与我无关?这晋国百姓的生死存亡,是不是也与我无关?
虽然莫尔特的威胁颇具杀伤力,可我却天真地认为,他顶多是只纸老虎,并不像自己所标榜的那么强悍,他所谓的沙漠神鹰,也并非所向披靡!
“原来是公主啊。”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维。
抬头看见嘉庆王正满面笑容地看着我。
“王叔,你去找父皇吗?”我不咸不淡地问。
“臣刚从乾坤宫出来。”嘉庆王依然是一脸和煦的笑容。
“看王叔的样子,好像很开心。”我一脸平淡。
“臣是为公主高兴。”嘉庆王滴水不漏。
“原来王叔很高兴看见花期落入虎口啊!”我淡淡一笑。
“公主误会了,臣是因皇上为公主挑选了一门好亲事而高兴。”嘉庆王依然面带微笑。
我眼珠一转,随即道:“佳蓉郡主还有几天就该行及笄之礼了吧?”
嘉庆王略微一怔,平静道:“没错。”
我继续笑:“王叔与父皇是情同手足的亲兄弟,我与郡主虽然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王叔认同此话吗?”
嘉庆王微笑颔首:“公主所言极是。”
我眼珠一转,笑道:“既然是姐妹,好东西一定要共同分享啦!我已经求得父皇同意,无论我将来嫁与何人,父皇都会下旨让郡主一起陪嫁的。想必王叔不会反对吧?”
嘉庆王脸色骤变,目光阴晴不定地看着我:“公主,这种玩笑千万开不得!”
我面色一寒:“这么说,王爷是看不起花期啦!”
嘉庆王爷连忙躬身道:“臣惶恐,公主乃千金之躯,佳蓉容貌粗鄙,年纪尚幼,许多宫中礼仪又不熟悉,与公主共事一夫岂不惹天下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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