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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子里向阳背风的城墙根儿剃头匠搭起布棚子,这里绝不亚于剃头铺子,主要在手艺,剃头刮脸自不必说,剪鼻毛、清眼泪、掏耳朵、染发、修胡须及头面部按摩等都做得地道。
徐德龙刚理完发出来,觉得舒适清爽,一只缺了手指的手摁在他的肩膀上。他转过身,道:“爹!”
“哼,哼!”徐大肚子默许女儿跟徐德龙的事实,却不认自己是事实的岳父,所以徐德龙怎么叫爹他就是不答应,每当听他叫都阴阳怪气地讥讽道:“给四爷当爹?不敢。”
“爹。”
“该叫啥就啥,不愿叫啥也不用叫,别嘴甜。”徐大肚子意思说叫什么爹,千万别叫我爹,爹是好随便叫的吗?说,“你老躲着我。”
徐德龙一时语塞。
“赌场的规矩你懂,赢家有说不玩的吗?”徐大肚子说。
“我没赢,再说我已洗手不赌了。”
“打赖?四爷,大活人在你家里,赖得了吗?”徐大肚子说,“这样说来我瞧不起你!”
“我娶了秀云。”
“娶她?啥时娶的?我这当爹咋不知道?谁提的亲?谁保的媒?庚帖换了?‘放小定’、‘插戴’送了吗?”徐大肚子一口气说了明媒正娶的一套程序。
徐德龙一时找不到恰当话回答,他支吾道:“这……这……”
“赢要赢得起,输要输得起,这才是徐四爷。我也用不着没屁放去和拉嗓子,四爷,啥时战一场?”
“我洗手啦!”徐德龙拒绝道。
“逼急了我可要与你去见官……”徐大肚子要挟道,“四爷,想必你也知道角山荣吧,如今日本人可是一天比一天扬棒,我们是牌友。哪一天,他要点名和你玩一圈儿……嘿嘿!你大概不会拒绝他的邀请吧!”他说完怏怏话,扬长而去。满大街响着徐大肚子的哼唱——大麦秸,
小麦秸,
那里住着个花姐姐。
十几咧……
徐德龙呆怔在那里,不知所措。愣怔老半天,一只流浪狗来安慰他,准确说讨好他,用舔他裤脚讨好企望得到施舍,如果它的尾巴健在——在一次决斗中被另一只狗咬掉,成为丑陋的秃尾巴狗被主人遗弃——的话一定奋力摇动,摇尾乞食。进剃头布棚子前将没吃完的半块烤地瓜揣入上衣口袋里,给鼻子灵敏的狗嗅到。当明白了狗的用意,毫不吝惜地将地瓜给了狗。或许几天没吃到东西,狗(狼)吞下去。他心里舒坦,好像不是狗在吃是自己在吃,烤地瓜又面又香!
“白撺掇!我才不上当呢!”徐德龙此时头脑非常清醒,说出龙叫唤来他也不会重返赌场。
他回到筐铺刚攒柜——闭店后查点一天的营业额,也称点攒——丁淑慧手里拿着一叠钞票,说:“今天卖得不错,德龙。”
“好,好。”他跟女人一起高兴。
徐秀云拿起一把条子,接着一个筐底儿编下去。
“秀云你刚做完小月子(流产),身体没复原,不能干这累活儿。”丁淑慧抢下榆树条子道,“歇着去,去!”
“淑慧姐。”徐秀云刚强地说,“没事儿,我干得动。”
“干动什么?瞧你一脸虚汗。你不知心疼你自己,我们可心疼你啊!”丁淑慧限制她劳动,“歇着,以后再编筐。”
“我不干行了吧。”徐秀云放下筐底儿,说,“淑慧姐,头晌儿(上午)我在街上认错了人,那人忒像三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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