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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然不会也不屑拿孩子来要挟我,可是因为这种理由就生下孩子,能算恰当与负责吗?”
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准确击中我们身上最薄弱的那个环节。在这个春风和煦的夜晚,空气中仿佛都带着花香,寒意却从我的心底深处蔓延到全身,深入骨髓。
我看着他,清楚地说:“孙亚欧,也请你弄清楚,你与你的父母关系疏离,有着不愉快的童年,体会不到家庭温暖,并不能成为你轻视婚姻、厌恶孩子的借口。”
他勃然大怒。他与他父母的关系是他极度不肯提及的话题,当年我只问过一次,他便翻脸,足足与我冷战数日,我好容易哄得他平静下来,他才跟我约略提了点过去的事情:他父母都是冷漠自私的人,相互之间没什么感情,对唯一的儿子也十分淡漠,家庭十足像一个冰窖,他成年之后便立刻逃离,不再想回去,对他们只想尽到责任就好,不想有过多联络。我当时抱紧他,十分难过,暗自提醒自己再不要提起此事,想不到今天我会毫不犹豫讲出来。
“许可,我小看了你,你伪装得善良大度,其实很知道怎么刺痛别人。”
一句“对不起”已经习惯性到了我嘴边,我忍住了。我实在无力奉陪这种争吵,厌倦地说:“我并不大度,没法包容一切,请你以后不要再拿我妈妈和我的身世来打击我,孩子当然不可能是我人生问题的答案,更不是我婚姻的救星。可是既然已经有了,我决定负起责任留下。”
“也就是说,无论我接受与否,对你都没有任何影响了?”
“我还是希望你能接受,亚欧。不能接受的话——”我停顿,室内静默得可怕,我没有说下去。
事实上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我知道我犯了他的大忌。
自负的男人通常都早已习惯处于主导位置,孙亚欧也不例外。
七年前,他因为锋芒太露,理念与老板蒋明及其长子不合,转而跳槽到另一家公司,却惹来官司上身,前老板一方面放出了狠招,另一方面又托人私下带话,只要他肯妥协,仍有回公司的余地,他断然拒绝。前老板行事颇有草莽之风,长子更是出名强势,父子二人被触逆鳞之后,当然更加震怒,下手越发不留任何余地,扬言不仅要让孙亚欧输掉官司赔光家底,还要让他在本地永无立足之地。
所有人都以为孙亚欧就此完蛋了,唯一的出路是远走别的城市,换个行业从头再来,几乎没有什么翻身机会。但世事难料,不过两年多时间,曾风云一时的蒋明受长子好赌、金融危机与投资决策失误等诸多因素影响,偌大一个上市公司深陷债务危机,再无暇顾及那点意气之争,而孙亚欧已经进入同行业的一家企业,不声不响做到了高层位置。
在职场上,他从来不肯接受别人的要挟,或者被逼迫签订任何形式的城下之盟;在感情问题上,他同样不肯臣服于谁。
当年俞咏文的任性便犯了他的大忌,而我,一直被他视作讲理,甚至是过于讲理,“不会吵架”。
突然之间提出离婚不算,还干脆无视他的存在,决定留下孩子。
他当然被狠狠激怒了。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他刺痛我,我也刺痛了他,而且都十分精确。
难怪有人说婚姻带给我们最亲密的敌人。
我们在同一所房子里出出进进,交流降至碰面点头打个招呼,我也没有心情去想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以前看杂志,曾看到有丈夫抱怨妻子有了孩子之后,全部关注会转移到孩子的身上,进而忽略丈夫的存在。当时我不理解,现在看来,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除了忙碌的工作之外,我的心已经被腹中孩子占据,就算想到婚姻问题一样黯然,也不会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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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差不多一周时间,我正在公司,接到何慈航打来的电话:“许姐姐,我家张爷爷病情危急,已经在转来省城的路上,可是我去省人民医院问了,那边说必须排队等床位。张爷爷的情况不能等,我给你弟弟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能不能麻烦你联络一下他,请他帮忙把张爷爷安置到中心医院。”
我连忙安慰她:“慈航,你别着急。我弟弟在工作时是不接听私人电话的,我马上跟他联络,然后给你回话。”
我先打子东的手机,果然无人接听,再打他科室的电话,请同事给他留言,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总算打了过来:“姐姐,什么事?”
我将大致情况告诉他,他说:“床位确实已经满了。”
“应该可以加床吧?”
他沉默一下,反问我:“姐,你确定要管这件闲事?”
“这怎么叫闲事?”
“她父亲并没跟你相认,你也不能确定他就是你的生父。”
我生气地说:“子东,这个时候说这话干什么。”
“你难道忘了,以前爸爸那边的亲戚、乡邻来省城看病,都得由妈妈无条件出面接待,放下自己的工作,为他们找最好的专家、安排床位不说,有时他们一走了之,妈妈还要垫付医药费。我们当时都不胜其烦,还曾经一起劝妈妈少理会他们,现在你自己倒要主动去牵连上一串含含糊糊的麻烦了。”
“子东——”我急了,“这不是一回事。”
“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妈妈对……慈航的爸爸深深负疚,小姨也证实了这一点。以他一向的为人和对我敬而远之的态度,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弥补,事实上,那样的伤害也根本无法弥补,现在是我唯一能帮上一点小忙的机会,你怎么能计较我会被他们占到便宜。”
他又是一阵沉默。
“好吧,我会尽力安排。”
子东就职的市中心医院不仅是本地规模最大的医院,在周边几省也享有盛誉,门诊与住院部常年都在超负荷状态下运行,连走廊都已加满床位,子东好不容易才为张爷爷在外科争取到一张加床。我下班过去,不免纳闷:“为什么会放到外科?”
子东告诉我:“他的右脚已经发生严重溃烂坏疽,恐怕需要截肢。”
我大吃一惊,再看何原平,他守在病床边,神情看上去十分平静,但也透着深深的疲倦。我拉子东到拐角的地方,问他:“为什么会一下发展到截肢?上次慈航来咨询的时候,你说可以在当地治疗,该不会是怕添麻烦敷衍他们吧。”
子东沉下脸来:“姐,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没错,我认为你并不真正了解他们一家人,不希望你贸然与他们扯上太深关系。但我是一名医生,涉及诊断治疗,我怎么可能私心误导他们。患者脚趾早有溃烂现象,我提醒过他们要注意及时清创,DKA这种病,症状复杂,本来就会降低人的免疫力,他又有高血压和其他身体问题,合并发作起来,就算早早转到我们医院,也未必能避免目前的情况。我可以带你去看另一个病人,同样是患糖尿病,一直在我们这里治疗,两年时间右腿做了三次截肢手术,从脚掌一直截到大腿。”
我呆住,只得道歉:“子东,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刚才我是太着急了,别生我的气。”
他叹一口气,摇摇头:“幸好我是你如假包换的亲弟弟,才不会跟你生气。”
“是是是,尤其我是孕妇,智商打折你必须包涵。”
他被我逗笑,摇摇头:“你的脸色不大好。”
“三十开外的职业女性要靠粉底撑气色的,现在我已经减少化妆了。”
他不放心地问:“这几天饮食正常吗?”
“还好啊,早上都没太有想吐的感觉,就是连着几天下午都会觉得头晕,刚才开车的时候也有一点。”
“走,去我办公室,我替你量下血压。”
“哎,等一下,张老先生动手术的话,费用会不会很高?”
子东显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办入院的时候,我问了那位何先生,患者是没有医保的,动手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我能不能先垫一笔钱在这里,你让医院别向他催费?”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姐,我知道你想尽心意,但人家也不会傻到以为预交的那点住院费总用不完,你必须先征求他的意见,看他能否接受。”
“别这样做,他不会接受的。”
我们回头一看,何慈航走了过来,大概从电梯出来正好听到最后这两句对话。“我打电话请你帮忙办住院手续,他大概又要训斥我。”
我有点尴尬,更有几分难受,没想到何原平对我竟如此抵触。看来,小姨说时间会冲淡一切并不确切,他们之间并非普通恩怨,当一个男人被无辜劳教三年,以后的生活只能蹉跎于小镇,靠操办丧事糊口,怎么可能轻易释怀。“这样的话,我尽量不再出现,不过慈航,有什么事的话,请还是给我打电话,好吗?”
何慈航耸耸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拧,平时他是很好说话的人。对不起,许姐姐。”
“没关系,不方便给我打电话也没事。有什么问题,就只管找我弟弟。”
子东抗议:“我是内科医生,管不了外科的事……”我瞪他,他只得打住,“好,找我吧,我会尽力帮忙。”
何慈航笑了:“我不会不好意思的,许医生,请耐心应付我,直到我家张爷爷出院。我先过去了。”
她走后,我看子东,子东只得摇头:“这女孩,真是厉害。”
“嗯,我放心了,她对付你绰绰有余,你摆冷脸也吓不到她。”
“拜托,我才是被吓到的那个人好不好。走,去我办公室。”
子东给我量血压,发现略低于正常标准,他收好血压计,告诉我:“怀孕中高血压当然比低血压来得危险,不过也不能忽略血压低这件事,你要加强营养,适当运动,多吃易消化含蛋白质的食品,尽量通过改善饮食来调整血压。”
“嗯,我记住了。”
“姐,爸爸知道你怀孕了也很开心。”
“你跟爸爸说,我新工作很忙,等这个周末我会过去做大扫除。”
“不用不用,清洁我自己来做就好。对了,爸爸对你换工作这事是有意见的。”
我苦笑:“我知道,他肯定又说年轻人没定性没恒心,动不动跳槽不是什么好事。我都快三十五了,哪里还年轻。再说我毕业十来年也只换了三次工作而已,不算动不动跳槽吧?”
“他是老观点,讲究对工作从一而终,老是念叨外企的福利健全,生孩子休产假都有保证,你为什么偏偏跑去个什么咨询公司,听着就不正规……”
我扶住头,呻吟一声:“别说了,我的头又晕了。”
子东哈哈大笑:“别晕别晕,我送你回去好了,顺便检查一下你的冰箱和药箱,看看哪些药该扔掉。”
我们一起下来上车,由子东开车,我坐到副驾驶座上,问他:“我这段时间没过去,你和爸爸吃饭还是那样胡乱对付吗?”
子东叹气:“爸爸催我赶快结婚,找个老婆回来做饭。”
我骇笑:“这话也说得出口。你怎么回答?”
“我能怎么说?我只能告诉他,现在没几个女孩会下厨肯下厨,我要说找老婆是回来做饭的,估计会被当场拍死。”
“说真的,你到底有没有正式交过女朋友?”
“你也这样。尊重一下我的隐私好不好。”
我嗤之以鼻:“告诉你,我见过你小时候洗澡的样子,你在我面前没有隐私可言。”
“喂,你怎么一怀孕就开始讲话百无禁忌,跟我们院里的护士大姐一个风格了。”
我哈哈大笑,不肯放过他,继续追问,他终于招架不住,只得承认确实对一个女孩子有了好感。但是——“她一直若即若离。”
我吃惊:“这是在跟你玩暧昧啊。”停了一会儿,我加上一句,“子东,不要陪她玩这种游戏,你会因此失去很多机会。”
“我不需要很多机会,那会让我应接不暇,太浪费时间了。”
我不免有些不平:“你条件这样好,这么优秀,唯一的缺点就是内向,脸皮不够厚,不然什么样的女孩子追不到。”
他哭笑不得:“你这是鼓励我努力成为一个厚脸皮吗?”
我想一想,摇头叹气:“算了,脸皮是天生的,我们姐弟两人都皮薄,没办法。”
回到小区停车之后,我们向我住的单元走去。我突然止步,台阶上坐着一个漂亮的长发女郎,正饶有兴致地逗着我楼下邻居家的一只金毛,同时与邻居聊天。邻居见我过来,笑道:“你回来了,你朋友等你好半天了。”
那是俞咏文,我们已经七年不见,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依旧漂亮,我头一个念头是:我也摊上传说中闹上门来谈判这回事了。她笑盈盈跟我打招呼:“你好,许可,不介意我突然来访吧。”
我含糊“嗯”了一声,等邻居牵狗走远,她歪头看着我:“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
“不行。”
子东惊讶地看我一眼,我摇摇头,他没有作声。
“太不友好了,我等你三个小时,需要跟你好好谈谈。”
“我可以叫保安过来把你请出去的。”
“那没必要,我是给你留面子才在这里等你,不然我也可以直接去你公司。你一定不想我那么做吧。”
我被她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劲弄得无话可说:“有什么话请讲吧。”
她冷笑:“你真愿意在这里跟我谈?”
我确实不愿意让邻居看热闹,但更不想请她去家里,就指一下外面:“出小区过马路有一家咖啡馆,请在那里等我。”
俞咏文出去,我与子东面面相觑,他惊讶更甚:“这算怎么回事?这女人是谁?”
弄成这样,在自己弟弟面前继续粉饰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我苦笑:“她是亚欧的前女友。”
子东一怔,随即大怒,掏出手机:“我叫姐夫回来,凭什么让怀孕的妻子面对这种事?”
我按住他的手:“亚欧不想要孩子。”
他恼火地说:“不想要孩子,也该跟你好好沟通,这难道能成为与前女友勾搭弄得她闹上门来的理由?”
“子东,我想我跟亚欧的婚姻,大概走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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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晚餐时间,小区对面的咖啡馆生意十分清淡,顾客稀少,俞咏文坐靠窗角落位置,见我与子东进来,嘲讽地笑:“完全用不着带一个保镖过来。大家都是文明人,我只是想跟你谈谈,不会动粗做出踢孕妇肚子那种事来。”
子东冷冷地说:“小姐,你要自重的话,甚至根本不该出现在我姐姐面前。”
我有些惊讶,子东甚至比我更不会吵架,他时刻与人保持距离,礼貌周全,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当面直接指责一个人。他替我拉椅子,让我坐在俞咏文的对面,然后坐到旁边一张桌边,招手叫来服务员,指一指我:“请给这位女士一杯热牛奶,给我一杯拿铁。”
俞咏文呵呵一笑:“当然,你们占据道德制高点,完全可以认为我是不自重的。不过在我看来,对自己的最大尊重就是尊重自己内心的情感。”
子东随手拿一本杂志翻阅,并不理睬。我厌倦地说:“别表演绕口令了,俞小姐,讲正题。”
“我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做?”
“我有很多打算,但没一条与你有关。”
“眼下这种僵局持续下去有什么意义?”
“你这样拦住我,非要跟我谈的意义又在哪里呢?我看我们还是有话快说,俞小姐,我还要回家吃饭。”
“好吧,我就不废话了。许可,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我不相信你会甘心沦为靠生孩子拴住老公的可悲角色。”
“各人过各人的生活,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话不能这么说。当年如果我使出这一招,根本不可能有你什么事,可是我尊重亚欧的想法,退出了他的生活。现在亚欧跟你已经没有感情,你居然还怀孕,甚至准备生下孩子,这种不肯愿赌服输的态度,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瞥见子东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指关节泛白,决定尽快结束这次令人蒙羞的谈话。
“俞小姐,我以为你等我这么久,非要找我谈,一定有套新鲜理论忍不住要与人分享,看来我想错了。我已经了解你想表达的意思,请少安毋躁,听一下我这边的说法:第一,在知道怀孕以前,我已经向亚欧提出离婚,这句话并不因我怀孕作废。”
俞咏文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快速眨动几下:“但是他不可能跟一个孕妇离婚。”
“听说真爱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能让人不顾一切,既然能驱使你来跟一个孕妇面对面谈判,当然也能让他来跟我谈离婚。”
“你……用不着仗着怀孕在我面前唱高调,这种小伎俩根本提不上台面。”
我苦笑了:“当然,唯一提得上台面的就是你伟大的爱情。可是我有胎儿需要照顾,有工作要忙,真没有跟你讨论这件事的时间。接下来要说的是第二点,你与亚欧打算如何发展,我不感兴趣,请不要再来骚扰我。”
“如果你痛快跟亚欧离婚,我们当然用不着再见面。”
“俞小姐,我现在确实相信你非常爱亚欧了,因为你看起来简直一点也不了解他。他从来都不可能需要别人来为他争取什么,更别提干扰左右他的决定。我与亚欧何时离婚,以什么条件离婚,完全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和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你是成年人了,再以这么天真烂漫的姿态出现非常不合适。”我转头对子东说,“结账吧,我们回家。”
过马路进了小区,子东要开口,我摇手示意他别作声,他被我的脸色吓到,扶我回家。我勉强支撑着,一进门便冲入卫生间对着马桶翻江倒海般大吐。我晨吐最厉害时也不过是干呕而已,这当然不是怀孕的生理反应。
吐完之后,我坐到浴缸边的地垫上喘息,子东倒水让我漱口,又递热毛巾给我,我拿毛巾捂住脸,哭了出来。子东坐到我身边,让我靠到他肩上。良久,我放下毛巾:“谢谢。”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讲。”
“如果身为弟弟都不能分担,那要弟弟有什么用。”
“你已经分担了,子东。”
我不能想象如果今天单独面对她会怎么样。倒不是怕她动粗,她自认占有了我丈夫对她的爱,带着居高临下的心理优势而来,而我害怕这样孤立无援的感觉。
“不要再想她了。”他不自觉问了与俞咏文相同的问题,“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把孩子生下来。”
“但是……”
我摇头,他看着我的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别说但是了,子东。所有的困难我都想过,最坏的可能无非是我要一个人带孩子生活。我想我能承受。”
我看得出他并不赞成,可再没说什么,只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重新靠回他肩头,感激他这样沉默地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