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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高挺的鼻梁中溢出清浅的鼻音,漫不经心道,“她的事,有的是人愿意鞍前马后地为她操劳,用不着我。”

    “至于她要去英国找的人……”

    江一言停顿了两秒,别有深意道:“差不多已经被带回来了。”

    ……

    唐言蹊躺在床上,闭着眼,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小时候,爸妈临行前,她拽着妈妈的衣角哭得撕心裂肺,不但没有得到半分安慰,反而还挨了打的那一幕。

    画面又一转,是墨岚抱着来例假的她,不管不顾地冲向医院,最后自己中暑倒在医院走廊里。

    她梦见她第一次在小巷中遇见被人欺负的顾况,扑上去就和对方拿着刀的人拼命,结果被一刀刺中了手腕,差点连命都没了。

    梦里持续时间最久的,是她和四位Jack最快乐悠闲的那段日子。

    那时红桃还在,赫克托最喜欢每日拿他和霍格尔打趣,说他们两个真像是一对基佬。

    兰斯洛特总会一边给她按着肩膀,一边极有眼力价地打断赫克托的胡言乱语。

    因为一旁,霍格尔的脸色已经寒到不能看了。

    这梦里有她半生的时光,却独独少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唐言蹊裹着被子,终于泣不成声。

    头顶,却有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在梦境与现实间劈开一道裂缝,生生压入她的耳膜,“言言,别哭了。”

    那怀抱太过温暖,她睁不开眼,下意识地往他怀中钻。

    男人身体一僵,很快将她抱住,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

    那冷清的香味沁入鼻息——

    唐言蹊不知自己迟钝了多久……

    猛地,她回过神来,用力打开了眼帘。

    眼前模糊的影子逐渐重叠,是男人一张英俊而带了三分邪肆的俊脸。

    她听到自己心脏重重一缩的声音,也看到对方紧拧着眉心开口:“言,我回来晚了。”

    说着,便伸手要去扶她。

    唐言蹊打掉了他伸来的手,扬唇浅笑,一字一字道:

    “墨岚?你还有脸见我。”

    “看你哭得太伤心。”他舒展开眉头,努力将她言语里的利刺从心上拔下来,儒雅地微笑,“不得不哄你。”

    墨岚这几日不停在两个时区里来回奔波,眼角眉梢已有淡淡的疲倦覆着。

    他在她床边坐下,身上沾染着男性气息很强的古龙水的味道,与她在梦里闻到的,似乎……

    唐言蹊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鼻翼,褐瞳的颜色被若有所思的情绪添上一笔,落得更深了些,“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一直在。”

    屋外,一道同样深沉的影子,听到这句话,迈开被西裤包裹的长腿,离去。

    却被书房门口靠着门框的江一言叫住,“你就这么走了?”

    男人漠然,几分黯淡,“嗯。”

    “那又何必过来。”江一言嗤笑,“跟我抢人的时候不是气势十足吗?进去把那姓墨的拎起来凑一顿,也让你女人瞧瞧你是个什么种。”

    男人大掌微攥,衬衫下的小臂肌肉绷紧,青筋突起。

    心,仿佛被人一刀一刀凌迟。

    可露在面上的,只剩下不动声色的冷笑,“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野蛮?为了抢个女人,大闹人家的婚礼,枪口都指在新郎官脑袋上了也没把他崩死,最后自己居然挨了一枪躺了半个月。江大公子莫非觉得很光彩很自豪?”

    江一言脸色陡然变差了,薄唇一勾,弧度锋利,“你如果不希望江家和陆家的情谊到此为止,最好说话注意点。”

    男人平视着前方,视野里完全没有江一言的存在,也学着他的样子,桀骜地勾唇,“是吗?陆七七虽然大我二十多岁,但论辈分,她是我堂姐。而你,却得叫她一声婶婶,我和你之间怎么论,无需我多说。”

    说到这里,他总算正眼望向江一言,“答应我的事,不要忘记。”

    江一言被他那眼神中不惊不怒的平淡与死寂所震慑。

    一愣神的功夫,男人却已经离开了。

    ……

    墨岚在唐言蹊的卧室中,为她倒了杯水,温声问:“身体好些了?”

    她也不矫情,就这么被他喂了水,轻慢一笑,“好多了。”

    墨岚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不期然,余光却碰到了她手腕上的伤疤。

    他眸色一深,忽然擒住了她的皓腕,“我送你的手绳呢?”

    唐言蹊还是漠然地挽着唇梢的笑,“不知道啊,什么时候丢了吧。”

    “丢了?”墨岚的眉头越皱越紧,“你不知道那是——”

    “那是你去佛寺里求的,大师说那东西能给我带来好运,还能驱邪保平安。”唐言蹊把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重复给他听,脸上神色懒洋洋的,却不怎么走心,“我记着呢,所以呢?”

    墨岚失神望着。

    良久,松了手,喉结滚动,低声道:“没什么,丢了便丢了吧。”

    他从没告诉过她,那年她为顾况挡刀,自己被人切中了手腕上的静脉险些丧命。

    他害怕又无助,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那种难以言喻的慌张。

    可是那年的墨岚,也无非就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

    只好联系了唐氏夫妻,自己惶惶不安地坐在手术室外的楼道里等。

    等着等着,他却蓦地起身,往外跑去,打了一辆车,上了山。

    榕城东郊是绵延的山脉,有几处佛寺。

    每年正月里,都会有不少信佛的老人、或是善男信女们上山烧香拜佛。

    而每个诚心拜过的人,也都最后有了善果。

    他到的时候已是黄昏,便匍匐在山门前,一步一叩首地拾级走了一百多级青石台阶。

    最后磕得额前出了淤血,也半声不吭,只求方丈能给他个保平安的东西。

    方丈看他有灵气,就叫他到香客们平日里买佛具的偏厅里挑上些开过光的“灵物”。

    他想也不想,挑了根保平安的绳串。

    临走前,脚步一顿,又问:“方丈,有没有求姻缘的?”

    “有倒是有。”方丈慢条斯理道,“不过这绳结已经打好,你难道还要……”

    “我要!”

    方丈在他的百般坚持下,无奈给了他一根红绳,又双手合十叮嘱他:“浮世姻缘早有天命定数,小施主,切莫执念太深。”

    墨岚敷衍着道了句谢,回到医院,用了一整晚的时间,将那根红绳编入了替她求的平安绳里。

    没过两天,唐言蹊就醒来了。

    墨岚大喜过望,在她拆了绷带后,立马将那绳串套在了她手上。

    “不许摘下来。”他那时候这样说,“听见了没?”

    唐言蹊抬手举在眼前看了许久,大大咧咧地嫌弃,“这么丑啊。”

    而后又瞥他一眼,不解,“你脑门上回事?被人揍了?”

    墨岚什么都没说,只握紧了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时隔太久,唐言蹊早不记得他那句话了。

    可是墨岚却没有一刻忘过。

    他说的是——

    “这里面有我们的缘分,言言,不要摘下来。”

    很久之后墨岚想起这一幕,才明白原来那场命中注定的大火,或许,一开始就是因他起。

    为的,便是断他这无妄无涯的情根。

    而方丈那句话,也成了他人生的最后时刻里,分分秒秒回响在耳畔的声音:

    “切莫,执念太深。”

    可惜,如今的墨岚,还不懂。

    他还在出神,唐言蹊已然不耐烦,“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她眉眼间是凉薄与嘲弄交织的神色,“大老远从英国跑回来,就是问我那根绳丢哪了?”

    墨岚收回思绪,松开她的手,温声道:“言言,置气对身体不好。”

    “嗯,我知道置气对身体不好,可是杀人犯法呀。”她皮笑肉不笑,“要是杀人不犯法,我一刀捅死你,也省得自己跟自己生气了。”

    墨岚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唐言蹊也没躲,就任他揉着。

    他们二人之间是早已超越了朋友与爱人的亲情,他的怀抱占据了她整整一个苍白又落寞的童年。

    就算有再深的隔阂,她也出自本能的不会拒绝他的触碰,像对兄长,像对父亲。

    “你知道,我想针对的人一直都是陆仰止。”墨岚开口解释,“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他的目光很深,落在人心底沉甸甸的,“言言,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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