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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不意谢青衣当日便复归京中,只听了他「命不久矣」之语,倒觉生死之命,原不在为人善恶而已。多思无益,心中竟生魔障。站立良久,亦唯有喃喃「封胥」之名而已矣。——《知天命》
林牧自往白宿府上去了,临行前多有沉默,倒是心中还拿不定主意的模样。封胥知晓他对定约一事看得郑重,遂道:
“林将军,你也知今日庞危本就是冲着夫人来的,他杀害夫人的心一向未止,如今得了机会,哪里会不相机而动呢?若果真夫人被他害了,那你独自留着这个秘密,又有什么意义?事当备于欲起而非悔之晚矣,此话还望林将军思量。”
林牧沉默良久,终究叫他说服了,这才去了。
谢青衣而后吩咐月笙守好宅子,这才寻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身形渐渐化作烟雾,消失不见了。
他临行前原给了宋昭宁一块玉佩,若宋昭宁此时有难,他自会通过玉佩察觉。但直至此时他都没察觉出不对来,想来宋昭宁至今仍好。
鬼影在黑暗里潜行。此时早已是傍晚昏暗的时候了,阳光早落了下来,巷子边角的阴影里,都成了烟雾缭绕之地。谢青衣在暗处一面化作烟雾行走,一面却仔细地寻宋昭宁的位置,最后在刑部找见了她。
谢青衣只万幸庞危不曾将宋昭宁关押去封府的地牢,那儿原是前朝遗留下的,因浸了血的缘故,最是阴森怕人。宋昭宁身子原算不得康健,他唯恐她去了那里,还等不及怎么,便先受不住了。
黑雾悄无声息地从差役的面前经过,他们也不觉怎么,只半眯着眼看着门口,见无人来,也便放松了心神,自顾吃酒赌骰子去了。长夜漫漫,他们又只能守在这里,总要给自己找些事儿做。
谢青衣悄无声息地找到了宋昭宁。
原来庞危将宋家三人都关在了不同的牢房里,特特地离得远了,牢房中又阴气极重,想借此叫他们先在心理上觉出不适来。他对谢青衣到底更惧怕些,想着定要从宋昭宁口中撬出谢青衣的弱处来,届时再了结她不迟。
谢青衣到时宋昭宁正望着牢房墙上一个碗大的窗,那窗开在墙壁上,宋昭宁得仰头才能望见。但望见了,也不过是碗大的一处夜空,星子同月亮,一个也看不清,倒叫她心中发起闷来。
谢青衣在牢外见她如此,一时竟不敢开口,只觉昭宁受了天大的苦楚,若是不曾嫁与他,想来今日也不至受这无妄之灾。
他心中一时竟发起苦来,好似含了千斤重的苦胆似的,想一想,见一见,探一探,舌尖呼吸,竟就全是苦味了。
他勉力压下这情绪来,站在牢外,轻轻地唤道:“夫人——”
宋昭宁突然听见声音,倒是唬了一跳,转过头来的时候,鬓边珠串竟还摇晃着响了几声。然后她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乃是谢青衣的声音,倒也就放轻松了。
“谢侠士?谢侠士今日怎么便回来了?宁还当侠士会同故交把酒话桑麻,多说几日话呢。”
谢青衣道:“谢某万幸回来了,是某的不是,倒叫夫人并宋氏二老受了委屈。——夫人可还好么?庞危可有对您用刑?”
宋昭宁摇了摇头,自窗边走来,在门内站定了。仍是缓行而来,自来养成的从容未消,倒像这里不是牢房了似的。
她道:“倒也不曾。想来他终究唯恐侠士的身份,何况也终要顾及陛下同朝臣的言论,又哪里是那样能够肆意妄为的?”
谢青衣道:“理虽如此,只怕他非要将通敌之事安在宋大人身上,触了陛下的逆鳞,就不美了。”
宋昭宁闻言朝他看了一眼,笑道:“谢侠士对朝局果真是下了功夫去琢磨的。”
先前谢青衣提到封胥为幼帝忌惮的事是如此,如今说起来朝中的派系事也是如此,倒叫宋昭宁感慨了一句。但她也不过说了这一句便放下了,只道:“只我觉得,庞危的心思大抵仍放在你的身上。你现今身份暴露,陛下震怒,却是如何才好?”
谢青衣道:“夫人莫担心了,只要夫人安好,其他的倒也无事了。”
宋昭宁听出了他话里想要自首的意思来,一时竟愣住,嗫嚅半晌,方才唤道:“谢侠士,你若当真去了,庞危要你的命又如何?”
她心中有些唯恐的心意,却是说不出口。实则她想问他:若果真是为了他心中原说的那「怵惕恻隐」的心情,何至于做到如此呢?不过是一时不忍,竟然连性命都不要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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