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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开始无法自控地颤抖,却不肯停下话语:“已经有太多人离开了,是啊,求仁得仁,如果一人死能换千百人生,那么死何足惜!可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师叔祖,你我也同样明白,他们执戈披甲绝不是为了求死,更不是为了让我们在今天也步上他们的后尘,若说他们的牺牲有什么意义,那唯一的答案就只是为了守护与挽救,是为了让我们、让更多人还能够拥有活下去的机会!而这样的机会,明明还有可能抓住,为什么您要主动放弃呢!”
最后一句话如同利刃,在丹崖波澜不惊的表情上猝然划开了一道口子,在一瞬间清晰地显露出了底下深埋的悲意,他瞳孔骤缩,猛地转过身去。
“……天地之大德曰生。”不知为何,他无来由地想起了这句话。
又或者,他们一辈子都在证实着这句话,每一个人都不例外,无论是用孕育维护,用拯救,还是用牺牲。
姜云舒眼前有些模糊,从许多年前开始就一直纠缠着她的挫败与无力感再度蔓延上来,带着让人窒息的眩晕,她咬牙道:“我知道并非明智之举,也知道希望渺茫,但我想要试一试,并非是为我自己安心,而是为了死去的同袍,也为了他们拼死挽救下来的生命!”
她在他背后慢慢地跪下来:“求师叔祖让我试一试。”
丹崖默然良久,就在姜云舒以为永远得不到回答了的时候,他终于长叹了声:“三成。”
他沉声道:“到我灵元损耗三成为止,不可更多!否则后继无力,则大局危矣!”
姜云舒仰头,惊喜还来不及在她脸上浮现,便转为凛然:“弟子亦不敢要求更多。”
她说完,抹一把脸,转身往山下疾冲而去,听得丹崖在身后道:“诸位同道听我号令!”
一声令下,无人质疑,更无人反对,似乎所有人本来就都怀有着同样的念头一般,经过阵法层层削弱却仍不可小觑的灵元在霎时间向阵内涌去,阵中之人本已摇摇欲坠的身形顿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住了,人世的生机与幽冥的死气在这一刻,在不过方寸之地的阵法之间现出了近乎荒谬的并行不悖的奇景。
姜云舒却无暇顾及,在看到谷一茗那个怪异的笑容时,她心中就模模糊糊地生出了个念头,而此时她要做的,便是在众人挣得的宝贵时间里,将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整理清晰。
她的目的地是山腰处的一间房舍。
跳下云驾,姜云舒抬手“砰”地推开紧闭的房门。
里面打坐调息的人倏然惊醒,抬眼望来:“承明?”
连日以来,卢景琮在布置阵法与卜算吉时上功不可没,也正因此,到了此时已是疲惫不堪,甚至未去山巅。姜云舒扶着门框,盯着他憔悴的面容,突然道:“景琮,我是个混蛋,明知道这事或许会连累你仙途断绝,但我还是要求你帮我!”
卢景琮一怔,也不问缘由,起身笑道:“区区仙途而已。”
姜云舒也愣住了,但不过一瞬,便释然道:“是我失言。”随即正色问:“你的星盘呢?”
卢景琮还没答话,就听她将山巅诸事飞快地说了一遍,又道:“你的星盘不是被鬼隐重新祭炼过么?既然鬼隐是先冥君的神识投影,那么他总该知道鳌足的所在,若如此,是否……”
“承明,”卢景琮在这一连串的追问里大致摸清了姜云舒的意图,立刻打断了她的话,皱眉道,“并非如此简单。”
“那……”姜云舒一窒。
卢景琮摸了下仍有些昏沉发热的额头,吞下一颗清心凝神的丹药:“你可知山巅为何如此结阵?”他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见对方不解,便紧接着自问自答:“此事前所未有,我姑且猜测,要成事必需灵元与通路,灵元可通过姜先生手中令旗自忘川汇拢而来,取之不尽,通路可依凭贯通三界支撑天地的鳌足开辟,辛夷所做的便是利用她自身与鳌足之间的些微联系,将忘川灵元通过鳌足处的通路引入人间。”
姜云舒刚要点头,便听他问:“你不觉得其中有何处怪异么?”
姜云舒一愣:“怪异?”
卢景琮没料到她居然真是跟棒槌,一噎之下,无奈道:“辛夷身在人间,能牵连起来的自然是从幕山到鳌足结界的一段通路,又如何能够指引幽冥之下的忘川灵元?”
——正如甲乙二人相约至甲家中,而某甲仅在某乙同样从未去过的半途等候,准备带其走完后半程,那么前半程又当如何?
姜云舒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卢景琮道:“若我没猜错,当她的气机与鳌足牵连感应之后,人间的通路应当会由其他入阵之人协助稳定下来,到了那时,她便会施法自戕,身赴幽冥。而我,即便能够用七星定灵盘卜算出鳌足的所在,也只能……”
只能选择与辛夷一样的方法来完成接引。
自然,这些不过是猜测罢了,然而想起辛夷最后的那个眼神和笑容,姜云舒觉得大概不会有另一种可能了。
前后不过片刻光景,可姜云舒满身沸腾的热血好似在瞬间就凉了下来,注定的牺牲,非此即彼,她从未如此恨自己不曾精研阵法,一时间竟想不到任何两全之道,最终也只能语无伦次道:“幽冥……那叶筝……对了,还有月暝祭司!谷一茗那般暗示我,定然是……”
卢景琮摇头:“叶筝或许能帮忙,但他无法在白日还阳,你觉得如今还有时间联络他么?”
姜云舒眸色黯了下去,却仍强自道:“我立即就去——”
但这一次,没等她说完,卢景琮就走上前来,前所未有地一直逼近到距她不足一尺之处才停下脚步。他居高临下地注目片刻,抬起手,在她胸前不轻不重点了一下,神色间不见半分轻佻或者尴尬,而是异常的严肃,语气沉凝地叫她的名字:“姜云舒。”
姜云舒全身僵硬,脖子也一动不动地梗住,像是有千钧重物压在她身上,让她连稍换一个姿势都倍觉艰难。
卢景琮垂下手,如往日一般退回了三尺之外,好似极低地叹息一声,没再说话。
但他并未等待太久,或者说,异样的静默刚刚降临,便被突然挑起的女声打破了。姜云舒的声音轻飘却高亢,刺耳得几乎不像是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她就用这种撕裂般的声音笑了一声,低头捂住眼睛,而后手指下滑,最终停在了胸口,正是卢景琮方才指点过的地方,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动作却不曾停顿,从衣襟内取出一张书满了字迹的布帛。
当日忘川边上,鬼隐并不仅仅炼化过七星定灵盘。
还有一张寄魂符。
鬼隐说过,这一张符,要留在最后用。
而现在,大约便是那个“最后”了,让她连一点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
“你来卜算鳌足结界的位置,他在幽冥破除封印,将被令旗聚起的灵元引向鳌足,”姜云舒眼中隐含水光,但浅茶色的瞳仁中却似乎有火在燃烧,“我还需去问谷一茗,若月暝祭司只能观阴却无法……”
“若在亡魂归于幽冥之前能容我施术,”突然间,一个声音从院落门口传来,“我可以在三个时辰之内与其互通消息。”
黑衣的少年随着这句话出现在两人视野之中,姜云舒下意识望向他的身后,却并未见到谷一茗的身影,月暝祭司已又说道:“巫姑方才暗示于你,并非只是她自作主张。”
姜云舒怔道:“你早就知道?”
月暝祭司平静地抬起脸,重复了一遍多年之前谷秋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我什么都知道。”
——无数年中,巫者的眼线遍布世间,讯息源源不断传回巫地,集成浩如烟海的典籍,世间有名有姓的修者生平、人们视为秘辛的大小事宜,从未完全逃过他们的注视。
但他随即又说道:“不过,今日死于阵中之人可以轮回转生,但姜氏十七子却未必还能有重来的机缘,所以这个决定只有你能做,别人——无论是巫姑,是我,还是其他人,都不能强求你去做什么。”
姜云舒:“……”
她忽然有些茫然,山巅的人还活着,而叶清桓早的大半神魂早已消散在这茫茫世间,她本不该犹豫的,然而又月暝祭司所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别人都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而她手中攥着的,却是她毕生所爱之人在这世上仅存的一点回响,若是……若是……
或许她所能拥有的,就只剩下一个遥遥无期的渺茫希望了。
姜云舒失神地望向手中薄薄的绢帛,却不知为何,怎么也看不清那人临去前一笔笔手书下的符记,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随着动作,绢帛上淋漓墨迹的微妙触感从指尖传上来,她便下意识地顺着墨色痕迹一遍遍描摹起来,仿佛那并不是几画符文,而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人的模样。
卢景琮却抬起头,天边的薄云已经完全散开,在湛蓝天幕映衬下清亮到近乎雪白的太阳缓慢地移动着,他眯起眼,看着日轮越来越接近那寻常却又特别的一点。
就在这时,姜云舒指尖突然顿住,然后重重落下去,将绢帛狠命攥在手心里,双唇无声地动了动。
微风拂动,四周有转瞬即逝的寂静。
一抹修长却过于清瘦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几人面前,阳光没来得及反应,直直穿过他的身体,在对面的地上洒下一片灼目的白亮。
姜云舒盯着那片白光一瞬,脸上的哀伤与空洞尚未完全散去,却已经咧嘴笑起来。
她声音微哑,语气却十分轻快,带着少女般的柔软:“咱们要赢了!”她弯起眼,拍了拍手:“不过,看我们为了这一天累死累活,你怎么也得来帮帮忙吧?”
这纯粹是胡说八道,每一个人都知道,何况冥冥之中与她命运牵连的叶清桓。
但他却仿佛突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善解人意,既不说破,更不追问,只淡淡瞥向她手中质地特异的无字绢帛,然后理所当然地应承道:“好。”
卢景琮默然看着两人笨拙而僵硬地掩饰着各自内心的悲哀,忍不住暗叹一声,没再说话,将所有的解释都交给了月暝祭司,自己又服下几颗丹药,肃容祭出星盘,他单手在星盘上拂过,原本剔透的法器像是骤然间染上了周遭山色,沁凉而幽深的翠色从星盘之中浮现出来。
叶清桓全然不像他一手教出来的呆头鹅,不过只言片语,便已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乜一眼自认为笑得毫无破绽的姜云舒,似乎想要尖酸刻薄上几句,但最终却一个字也没挤出来,便转头朝月暝祭司道:“开始罢。”
直到一切结束,通往九泉之下的归路在他眼前缓缓展开的时候,叶清桓才忽然漫不经心似的回头:“小祸害,这是第几张寄魂符?”
姜云舒脚下“啪”地碾碎了一截枯枝,脸颊不自然地抽动了下,有那么一瞬间,谁都以为她会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可她最终却一寸也没有上前,只是再次弯起眼,拼凑出了个毫无阴霾的笑容:“第一张。”
叶清桓便也释然地笑了,转头走向只能容他一人独行的那条无归之路。
“最后一张了。”他半垂下眼帘,心里想道,“永别了。”
“……可我却不能说破,甚至不敢认真地与你道一次别。”
“对不起,我的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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