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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空气湿热,已是盛夏时节。
南琅琊郡,王家祖宅。
今日,王家待嫁的少姬小姐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安平王府中的一个名叫岩王驷的侍卫奉命将一个陶罐送到了王府,得下人转交,放到了王少姬的案上。
此时王少姬正在自己的院落中栽花,一种极为罕见的名之晚香玉的花,此花香气凝而不散,芳香怡人,尤其夜间更为香浓,却不能久闻,时间久了,会令人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她总觉得这花和自己很是相像,所以甚是喜爱,将之全部栽在自己院落之中,每日悉心照料。
浇水施肥完毕,在三四侍女的服侍下洗净了手,轻巧的迈着步子在院落中巡视了一遍,见到院中花朵长势繁盛,颇为满意的点点头,随即看向那置于案上的陶罐,英挺入鬓的剑眉挑起,秀目如电,轻声问道:“安平王府的侍卫,可曾打听清楚了是何人?”
身边一个美貌侍女轻轻回道:“小姐,问清楚了,名叫王岩驷,是安平王府中校尉王强之子。这王强,便是三月前自天门迎接安平王爷的嫡长子陈叔宝入京的侍卫统领,这王岩驷也在其中,他今日上门自己也说了,这陶罐是安平王爷嫡长子陈叔宝命他送给王归公子的,并交待,这里面是一颗人头。”
“人头”王少姬双目微微眯了起来,皱起了眉头,慢慢的将靛蓝色水袖缠于臂上,又缓缓放开,这才沉声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有陈叔宝的一封信,说是也封在了那罐子里,那王岩驷说他家大公子陈叔宝交待了,王公子若要想看,便需打开罐子。若是不敢打开这罐子,也可以去问他,他自会告知这罐子里的人头是谁的。”那美貌侍女小声回道。
王少姬剑眉拧了起来,她平日里很少身着女装,今日无需出门,便很随意的穿了一件靛蓝色水袖镶云披带,此刻她沉默无语的立于花丛之中,云裳随风飘摇,衣袖轻轻摆动,长发如瀑,大红丝带轻舞,脸色少了些英气,凭添了许些妩媚颜色,丽质天成,如花仙下凡,显现绝色华容,不似人间凡俗,胜却千百娇妍。很久之后,才轻启朱唇,轻声说道:“去取一锭金来赏了那王岩驷,让他回去吧,把我的剑取来。”
几个侍女得了令,急忙去了,待的片刻,自屋内双手捧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铜剑出来,见到王少姬已经立于案前,急行几步来至近前,小声的对王少姬说道:“小姐后退几步,还是让奴婢来代劳吧!”
微微的摇了摇头,王少姬自把剑自这美貌侍女手中提了起来,玉手轻摇,青色剑光凛凛,自上而下急快的隔空劈下,只见那陶罐自中间整齐的裂了开来,紧接着不规则的裂成几片,有的跌落案上,有的落在了脚下,跌的粉碎。王少姬与几个侍女正待要看,却不想微风吹过,罐内白色的石灰粉随风轻轻的扬起,王少姬手持古剑和众侍女急忙退后几步,且都纷纷的抬起衣袖掩住了口鼻,待得白色石灰散去了,这才看清了罐内的东西。
虽是时隔了三个多月,人头的面相在白灰的腐蚀下已经变形模糊的不成样子了,但王少姬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三月前消失的东宫三卫统领之一的胡八统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心中预料这胡八已经被杀了,但不想今日却看到了他的人头。
王少姬看着这人头面色阴沉如水,手中的铜剑发出阵阵微鸣,久久不语。
“今日之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待到很久脸色恢复了些平静,王少姬转过身,把手中古朴铜剑扔给了那美貌侍女,口中吩咐着。说罢,转过头来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胡八的人头,说道:“把他葬在花下吧!你们几个清理干净了,把那信封给我拿过来。”说罢,转身迈步入内,再不肯回头多看一眼。
几个侍女急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将胡八的人头埋在了院内花下,再提水反复的的冲洗了案几和地上的石灰粉,将那封用油纸包裹的信也拆开反复的检查之后,这才由一侍女拿着信送到了屋内已躺在榻上假寐的王少姬面前。
侍女将信轻轻的放在了榻边的小几之上,轻声说道:“已经确认无误,屋外也已经清理干净了,小姐还有何吩咐。”
“都退下去吧!”王少姬睁开眼看了看近前小几上的那张薄薄的蔡侯纸,轻声吩咐。
侍女得令,悄悄地退了出去。王少姬轻起身子,半倚在榻上,如美人午睡将醒一般,慵懒的轻轻的伸出芊芊玉手将那信自小几上拈了起来,举着自窗外透进的强光下仔细反复的看了几遍,却只见到了模糊的几行字。脸色不喜不悲,轻缓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手扶头,一手将信置在眼前,用两个青葱玉指轻捻开来,定睛看去,只见那薄薄的纸上只写了一首小诗,再无任何字迹。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看了这诗,王少姬轻启朱唇,音色清脆,忍不住的慢慢的将这小诗念了出来。
良久之后,王少姬秒目一直紧盯着这纸,反复念了几遍,又反复琢磨,时而深深蹙眉,时而剑眉斜挺,口中喃喃,目中泛起淡淡涟漪,嘴角轻翘,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笑声清脆悦耳,却不带一丝温度。
天嘉七年春三月,南朝大陈国皇太子陈伯宗大婚,迎娶王家女少姬,举国皆庆,并为文帝陈蒨久病之体向天祷告,南朝各大小寺庙高德之僧奉召入京,做九九之数水陆法会,伯宗携太子妃少姬于法会台上对上苍断发明誓,发大宏愿,为文帝祈福。后文帝陈蒨久病之体愈加沉重,已现油尽灯枯之像,命不久矣。
次月,文帝加封安平王陈顼为尚书令,总领尚书省,却不想陈顼车驾于翌日遇刺,午时车驾于宫中返家的路上遭遇数十强弩,王府属官鲍僧睿当场暴毙于车内,安平王陈顼因留于宫中伺候文帝陈蒨汤药,躲过了一劫。
一时间,建康京中,风声鹤唳。
建康宫,又名台城,宫中文帝修养之华林园内,平日里议事的金乌殿上,御史中丞徐陵、尚书仆射到仲举、国子祭酒王固、中书舍人刘师知、五兵尚书孔奂五人急急奉召而来,匆匆赶到后,发现安平王陈顼和右卫将军韩子高早已立于阶下,显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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