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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都是什么人在打,她躲在桌子底下,抱着膝盖整个人紧紧抱缩成一团。
屋外火光冲天,有人踢翻了炉火,就着呼啸的北风火势一下子蔓延了整个院子。
逃不出去了,五儿的脸上一片凉泪。
有人的手在桌子底下摸索,一寸寸向五儿靠近,五儿看见那只沾着可怖血色的手一点点向自己移来,五儿捂住自己的嘴,退到桌脚已经退无可退……
她的脚被人抓住了!五儿惊慌地大喊:“六!”
发了疯似的蹬腿。
他到底去哪了,她快死在这些人的刀下了,他知不知道!
“五儿!”阿爷执着长刀一路杀到她的身边,一刀劈断了抓着她脚的那只手,一瓢温血喷射而出,溅满了五儿的脸。
几个黑衣人上来围着五儿和季池,季池道:“护好五儿!”
季池一把将她推给了黑衣人,自己杀上前去。
阿爷的刀法精湛绝伦,一刀下去必是一命,只是屋内想要他们命的人越来越多,像永远也杀不尽似的,阿爷扛着大刀实在力透不支,单刀插地跪了下来。
原来她阿爷会刀法,杀起贼人来宝刀未老。
他拿刀的姿势与六执剑的手法如出一辙。
五儿的瞳仁缩了又缩,身体微微震动。
一柄长剑如长虹贯日,凌空一剑从背后将阿爷刺穿,五儿清晰地看见阿爷的脸在那一刻变得狰狞扭曲,他缓缓地仰起头来,目光穿过打斗的刀光剑影落在五儿身上,想笑却心口疼得实在笑不出来。
他想要抬手去摸摸五儿,手还没抬起来,背后又是一剑,一剑贯喉,他再不动了,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
五儿好像已经疯了,连叫都不会了,阿爷的身体一点点从剑锋处倒下去。
她看清了拿剑的那个人。
她永远也忘不了他的样子。
她为她彻夜缝制的新衣上全是她阿爷的鲜血。
热的血喷溅在上头,就跟新印上去的花式纹路一样。
身边几个护着她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原本围着的人墙现下只孤零零剩了她一个人。
火光映得她冰冷的脸通红,她悲怆地说:“你这个骗子!”
六很难过,她连她给他起的名字都不愿意叫了。
她是五,他是六,五和六是连在一起不分离的。
“丛嘉,下不去手么?”火光深处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他重新拾起滴血的长剑,一步步朝她走去。
五儿一脸不可置信,他杀了阿爷还要来杀她。
他的剑顶在她的胸口,眼睛却不敢看她。
五儿冷笑:“你还不够坏,让我来教你怎么彻彻底底做一个没心没肝的坏孬子!”
她挺起胸口,迎身上前,他却吓得顿时面色全无连连败退。
或许是因为他的后退,五儿突然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她忽然对他笑了笑,就像平日那样温和带着些许眷恋的笑意,“六。”
他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她还愿意唤他的名。
她对他招招手,他内心的防线溃不成军,骤然全塌。
他杀不了她。
有了这么一个人,他的心再也不能硬得刀枪不入。
她的面上淌满了蜿蜒的泪,哭呛得话不成句:“杀了我吧,没了阿爷我也活不成了。”
她的话字字如刀刃诛在心口。
“倘或你还念着我半点好,一剑刺死我便是偿清了恩情。”
他一直摇头,他不要,他不要和她恩情两清,他不要她拿那样孤绝的眼神看着他。
“舍不得么?”她露出一个苍白的讥笑。
“那就由我来吧。”
她安静地闭上眼,奋身一倾,清晰地感受冰冷的刀锋穿破袄子刺入心尖。
那上面还有阿爷的残血。
“不——!”
他哭得不能自已,长剑应声落地。
他紧紧抱着她,宽掌不停抚摸着她粗糙的发顶,仿佛这样她就能活生生重新站在他面前一样。
他的泪坠在她的眼睑上,滚烫的,熨帖的。
她惺忪地睁开眼,眼睛一眨不眨瞧着他,说道:“你记不记得在梦里说过的话?”
她一开口就有血从嘴里涌出来。
五儿扯了个凉凉的笑容:“在梦里你说过这辈子都听我的,要是真那样该多好……”
他垂着头,豆大的泪不停滴在她的脸上。
五儿却在心里想,白天应该拿了那把琅琊匕首的,这样现在她就可以拔出匕首一刀扎进他的心口。
她的手抚上他满面是泪的脸颊,一寸一寸地摸上去,手指穿过他柔软的青丝,冷冽的木香是他独有的味道。
她要收回她的榆木簪。
她的手一碰他的发,他就知道她不愿意再把木簪给他了。
她拔了木簪,他的发披散下来,胸口剧烈地疼痛。
低头一看,原来她把木簪扎进了他的心口。
再痛也不会痛得过没了她。
她在他怀里笑得很是娇艳,别过头去再不愿看他一眼。
他受伤了,身边的人开始急得围上来。
她望着窗外的火海,道:“我曾以为你和阿爷是这世上我最珍重的两个男人,现在我才明白,我阿爷是,你——不是。”
火在烧,烧得天都快亮了。
人群相互奔告走水声、乡民兜盆泼水声、刀和剑交持对峙声……
所有的声音开始渐渐空灵。
她说:“今夜的月亮好么?”
她说了最后一句,拔下他心口的木簪,拼尽全力扎向自己的喉咙。
喉头一阵腥甜。
她瞪着两只大大的眼,仿佛想努力看清今夜屋外上好的月色。
她看得很用心,就像为他缝衣那样,只是再没了声响。
风猎猎,火熊熊,心却再也不动了。
有人从火影深处走了出来:“走吧,北境男儿从不轻易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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