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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化蝶
几缕熹微的晨光,从雨过天晴的茜纱窗透了进来,室内隐隐地泛出一种朦胧的灰色。昨夜的蜡烛早已流成一摊焟饼,红残绿凋。虽然贞儿几乎一夜未眠,仍与往常一样翻身起床,穿好衣服,细细梳妆。这时外边传来宫女们打扫庭院的“沙沙声,贞儿走出了东厢房抬头看看雾气霏霏的天空,来到正殿见深的寝室。贞儿撩起叠叠的锦幔与纱帐,用一双纤纤玉手摸了摸仍在梦乡中的见深的脸庞,把嘴凑近他的耳边,轻柔的叫道:
“深儿,深儿快起床了!”
见深的睫毛轻轻的煽动了一下,眉头微微地一皱,睁开了那双似睡似醒的懵懵懂懂的眼睛,在他睁开眼的一霎间,贞儿熟悉的那种娇憨之气,已荡在那国字形的脸上。
“贞儿姐,让深儿再睡一会儿!”见深边翻身边不情愿地嘟囔着。
贞儿宠溺的一笑,伸出玉笋似的两指轻轻地夹住见深略显高耸的鼻尖,假嗔道:
“不行,深儿忘了,今天是朝廷一月三次经筵讲学的日子。你父皇和六部尚书,左右御史,内阁大学士,有爵位的朝臣宗室都要参加,听文华殿大学士李贤讲学。另外,贞儿昨晚交给深儿的事必须要办,千万不可忘记!乖乖,快起来!”
见深听到“父皇”二字,心中一懔,一丝不快从脸上掠过。昨日之事又历历在目,那双明亮的双眸瞬间黯淡了几分,不尽长叹一声,撅起了小嘴,皱紧着眉头,匆忙穿上衣服,让贞儿精心修饰了一下,便急急赶往文华殿。
贞儿目送见深走出了宫门,眸光在瞬间黯然下去,心也粹然一沉,又跌那惶惶不安的深谷之中。毫无目的地四处徘徊,不知就里。
揽镜而观,依就是花蓉月貌,依就是白皙如玉的洁肤,只是眼下各有一个半圆的鸦青,透露出贞儿昨夜的焦虑和不安。
天早已大亮,一抹金色的朝阳也早早地光顾到皇城的飞檐斗拱之上。几只刚出壳不久的小燕子,在雕梁上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抢着让妈妈喂食。
伍儿的西厢房依旧没有半点儿动静,想来,伍儿昨夜未休息好,今天让她多休息一下吧。贞儿这样想着,随手拿出一件还未绣好的绣帕,一针一针地绣起来。
室内静静,庭院深深,隔着窗棂仍可以听到皇宫的上空传来的一阵阵“嗡嗡”的鸽哨声,这是皇宫的养鸽人,又在放飞他的鸽子了。贞儿的心思,从鸽子想到西苑的禽鸟园,想到风景如画的西苑。想来西苑的景色这个季节一定很美吧!等这场风波过去,带着深儿儿和伍儿到西苑散散心。哎!这几天,瑞本宮太压抑了,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贞儿低着头认真地绣着,默默地想着。
“太后懿旨!”
“太后懿旨!”
……
“太后懿旨,万贞儿,诸伍儿接旨!”
一声接一声急遽的通报声,由宫外传到宫内,由殿外传到殿内,传到了东宫的各个角落。东宫上下一片骚动,人们从各个不同的角落齐齐聚集在瑞本宫前的庭院里。你看我,我看你,暗暗地猜测着已发生的事情和将要发生的事情。
贞儿乍然听到太后的懿旨,眼前浮动出太后慈祥的目光和宁静的笑意,心中微微舒了一口气,这可能是深儿求情的结果。不管怎样?自己和伍儿是太后钦点看顾太子的,且太后对她们这十几年侍候太子也比较满意,甚为放心。而自己又跟随太后多年,主仆情深。更重要的是,伍儿是奉懿旨侍奉太子的,并没有祸乱东宫之说。于情于理,太后应该还是看顾她们的。这时贞儿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犹如,漂泊于大海中人终于看到了朦胧的岛屿,找到一丝生的曙光。
贞儿轻展眉头不慌不忙地看着手里的绣件。这是一个粉色的丝帕,碧绿的荷叶,晶白的清莲,亭亭玉立于清泛涟漪的水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自己准备送与伍儿的生日礼物。贞儿知道自己的绣工没有伍儿好,但这个绣件是贞儿最满意的,它承载着贞儿对伍儿的深深的祝愿,愿伍儿如—朵临风清莲冰姿玉立。
绣完了最后一针,贞儿用牙尖轻轻咬断了绣线,拿到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找出一块绸布细细地包好,仍然放在布篓里。然后走到了梳妆台前,看了看自己的妆扮,轻轻盈盈,铜镜中映出一个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美人。
一丝纤风雅韵的微笑,轻轻掠过铜镜中的美人,从妆奁匣里拿出太后赏赐的一条桃形玛瑙吊坠的项链,带在白玉般娇嫩的脖颈上。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满意地轻轻一笑,施施然走出东厢房。
瑞本宫的庭院里,早已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人们用各种不同的眼光,看着从东厢房走来出的万贞儿。有幸灾乐祸的,有忐忑不安的,又有同情悲悯的,也有纯粹是看热闹的。拥挤得庭院鸦雀无声,贞儿在迈出门槛的瞬间,迎面扑来是—股逼人的欲置人于死地的气息。这气息使她顿时感到有些窒息。
西厢房的门,也在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呀”的一声砰然打开,人们的目光都不自主的从贞儿的身上,凝聚西厢房的门口。
一袭牙色绢丝绸的长裙,飘然曳地。一条鹅黄的丝绦轻挽在腰间。飘逸的望仙髻高贵而华丽,乌黑的云鬓间梅星点点,一只白鹤衔珠的玉簪,在洁白的额前飘闪着粼粼红光。雨洗梨花般的清秀容颜,如秋之明月,银华灿烂。凤目中点点波光冰冷至骨。荷白的身姿,清冷孤傲的气质,宁静清华。犹如碧水清莲。看见贞儿轻启朱唇,浮出一点渺茫如春寒烟雨的笑意,展出了一缕秋水残荷的妖媚,动人,冻人。
寂静的人群顿时嘈杂一片,继而又沉静下来。连那些传旨的太监也看着呆在了当场。
伍儿抬起平静无波的双眸,看了看碧蓝的天空下盘旋在艳丽阳光下的洁白的鸽群。细步走到贞儿的身边,用冰冷的手拉着有点发呆的贞儿,双双跪在传旨太监的面前。
片刻,传旨的太监干咳一声,尴尬地掩饰着自己刚才的失态。人们也如梦初醒,发出了一声声惊艳的叹息。
传旨的太监清了清那半男半女的公鸭嗓子大声宣读:
太后懿旨:
万贞儿,诸伍儿,奉旨陪侍太子。僭越其职,不遵君臣之礼。尤为渚伍儿,刁钻蛮横,侍候不周,对上无礼,对下无理。欲使太子明事知礼,亲君子,恶小人,着诸伍儿杖责一百,万贞儿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另,传太后口谕,行刑就在东宫。着宫人观曕,以此为戒。
话音刚落八个剽悍的手持刑杖的杖刑太监,如狼似虎两两扑上,利索地放下行刑长凳,不由分说来拉贞儿与伍儿。只见伍儿冷眉高挑轻叱—声:“放开,本姑娘自己就刑。”说完她低头整了整洁白的衣裙,看了看苍白的天空,面南而拜,轻声呢喃:“爹,娘,孩儿不孝,孩儿先了!”又转身面东而拜:“太子殿下,伍儿承谢你的厚爱,愿殿下做个好皇帝,”她又转身看着呆痴发楞的贞儿,拜道:“贞儿姐,伍儿感谢姐姐多年的照顾,小妹就此别过了。”说完徐徐走到刑凳前,慢慢地爬下。行刑太监对视了一下,举起手中的行杖向背上狠狠打下。
一,二,三,四………,行刑的报数声和杖击肉体发出的瘆人的“噼啪”声,在死寂的东宫上空飘荡。
霎时,整个东宫,如被捅个马蜂窝般,一片混乱,一片嘈杂,上上下下都手足无措,无计可行。
贞儿被拽爬在行刑凳上,却仍怔怔发呆,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眼睛所看的一切,更不相信太后的懿旨竟如此残酷。一百仗刑这意味着受刑人会震破五藏六府,意味着伍儿将会死去。太后,您,您不是救命人,而是杀人魔呀!您怎么能如此残忍,伍儿是遵您的懿旨而行,您怎么这样出尔反尔?要致伍儿于死地。您不是天天告诉奴婢,要讲“信”,要讲“义”吗?您不是慈悲的心肠,天天吃斋念佛吗?
贞儿心中的忠诚,信义,顷刻之间颠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惶恐地涌上心头。此刻,无情刑杖打碎的不是贞儿的皮肉,而是贞儿近二十年对太后的敬仰、崇拜与忠诚。刑杖打击的钻心之痛,对于现在贞儿几乎是毫无感觉。
玉蔓也惊愣在那里。心中一片慌乱恐惧,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残忍的场面,特别又是对自己的至亲的亲人,她想扑过去时,耳边传来人群中的纷纷议论之声:
“徐公公,不知太后为何如此盛怒?”
那个叫徐公公的太监悄悄地说:“不只是太后盛怒,连皇上在万安宫都砸了东西。说眼前这两位主,一个勾引太子公开祸乱后宫。一个管教不严,所以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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