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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是谁——”汉弗莱问道，沃里克伯爵立刻给了他答案。他这才注意到亨利身后跟着的一串贵族们已经涌入大厅。
“西吉斯蒙德皇帝，”沃里克答道，“他似乎想促成英法休战，让我们三国合力解决教会分裂。”
“他已经离开巴黎，不日即将从加莱渡海，”亨利接道，从沃尔特·亨格福手中接过一封信，“汉弗莱，我有个任务给你。”
汉弗莱下意识地挺起了腰板。
“你要代表国王去多佛迎接西吉斯蒙德，”亨利冲幼弟微笑道，看着汉弗莱激动得红了脸，“好好表现，不要丢了英格兰的脸。”
不要丢了英格兰的脸……汉弗莱想道，看着亨利把注意力转向托马斯和亨格福，拆开手中的信，看上去兴致很高。他当然不会丢英格兰的脸。他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站在多佛港的人群最前，海风吹动他肩上的白鼬皮，黄底黑鹰的旗帜在他面前的王船上飘扬——不要丢了英格兰的脸……他窃笑起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格洛斯特公爵接下来的好几天都陷于激动万分的情绪之中，直到他临出发的那一天，当他穿着自己新做的绿色尖头鞋和红白紧身裤从伦敦塔的窄梯上一蹦一跳地下楼，准备和他整装待发的骑士们出发去多佛时，他仍然兴味盎然，手上旋转着尖顶帽子，嘴里断断续续地哼着不成调子的歌谣。
“……不明白为什么你还要继续……”
汉弗莱停下来得有点猛，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他一把扶住旁边的一根诺曼式立柱，侧耳细听。
“……我是说，你已经赢了……”
“我已经赢了？”另一个声音冷笑道。汉弗莱蹑手蹑脚地凑近房门，轻车熟路地把耳朵贴在钥匙孔上。
“我问你，”刚才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们是什么时候打赢了什鲁斯伯里战役？”
另一个人的回答太低，汉弗莱没有听见。
“我是什么时候打赢了格罗斯蒙特战役？”
“我又是什么时候彻底消灭了格兰道尔的势力，离开威尔士的？四年前！格兰道尔尚且不能一役灭之，我在格罗斯蒙特大获全胜之后，尚且花了整整七年时间毁灭他，你居然愚蠢到以为我阿金库尔一役便是大功告成？”
“可它让你名扬欧洲——”
“那又如何？”亨利的语调中冷笑更甚，“它只给我带来了哈弗勒尔一座城池，一座现在正被法兰西军队重重包围，亟待支援的孤城。埃克塞特写信给我，告诉我如果我在七月之前不能派人解围，那他就弃城返回英格兰。我不是法国人，我不会坐视哈弗勒尔失陷，尤其是在它让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之后。我还能怎么办？”
“即使如此，你也没必要事必躬亲，事事插足！”另一个人的火气似乎也上来了，“哦，我知道你，亨利。你想要像书中的贤王一样，一手执剑，一手持天平，公正无私，赏罚分明，战无不胜，人人敬重爱戴，甚至连教会，你也想为你所用。但你也没必要每天花上几个小时亲自接受请愿，没必要亲自视阅王室和兰开斯特公爵领的收入，更不必连鸡鸣狗盗之徒的审判和异教徒的救赎都要横插一手！难道你没有付钱给教士、刀笔吏和法官，让他们代你做事吗？更不用说你每次出征绝不假手他人，我猜，这回率军解哈弗勒尔之围的人，也是国王陛下吧？”
“不然呢？”亨利的声音又高了一个八度，“说得好像谁能代我出征一样！你倒是说说，我能把军队的统帅权交给谁？你吗？”
“为什么不？”
长久的沉默，汉弗莱听见亨利大笑起来，一种毫无喜乐色彩的，让他的后脖颈上汗毛根根直竖的冰冷笑声。
“你？贝德福德？你？”他仍在笑，语气和笑声一样冷酷，“你摄政三个月，给我弄出来了什么麻烦你自己清楚！肯特郡那些自耕农因为不满你提名的郡守，聚众闹事，你都收拾不了他们，还要我出面替你镇压。你连一群英格兰的自耕农都不能管束，你还觉得自己能约束得了军队里那群丘八老爷？我要让你带兵，怕是十五天之后，军队的人数就少了一半了……或者更糟，统帅指挥不力，军队调头折回英格兰……也不是没发生过。”
“你们这些人……”门外的汉弗莱捂住嘴巴，努力防止自己的笑声从嘴中溢出，“你是个死脑筋，托马斯做事从来不用脑子，理查也一样。汉弗莱呢，用脑过度，做什么事都想给所有人留下深刻印象。博福特算是所有人里最聪明的，却一心只想往上爬，只顾着为自己敛财。我听说他因为我不肯提名他为坎特伯雷大主教却任命奇切里，已经在背后对我口出恶言。他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把英格兰教会交给他这么一个世俗的人，对上帝毫无畏惧之心，一心只想满足自己的私欲。至于那些教士，那些刀笔吏，那些巡回法庭的法官，”他又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你让我信任他们？信任他们一心为国，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利违背我的命令，或是用国库的币帑中饱私囊？”
“你是国王，亨利，你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我从前和你说过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吗？”亨利又提高了嗓门，“国王的统治不仅靠上帝的恩典，更要靠世俗的同意！所有人必须看见我在统治，他们才会对我心悦诚服。如果我像父亲一样，把一切都交给别人，后果会怎样？议会是怎样对他从欢呼到鄙视，他是怎样被所有人抨击，你全忘了吗？殷鉴在前而你竟然熟视无睹？”
又是一阵沉默，时间长得汉弗莱忍不住想推门进去，看看那两人是不是被美杜莎变成了石像。他把耳朵紧贴在钥匙孔上，听见亨利叹了口气。
“算了，”国王说道，语气中充满厌倦，“我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处理，你先走吧。”
汉弗莱听见脚步声传来，立刻把耳朵从门上拿开，准备开溜，却听见亨利再次开口。
“还有，贝德福德，”脚步声停了下来，汉弗莱在离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听见亨利冷淡的声音穿过门板。
“你要是真想为我排忧解难，就把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做好，不要再让我跟在你后面替你收拾烂摊子。”
汉弗莱像兔子一样从楼梯上窜了下去，不受控制地咯咯笑着。“汉弗莱用脑过度，做什么事都想着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当他站在英吉利海峡齐膝深的海水中，拦住西吉斯蒙德皇帝，强令他必须宣誓遵守英格兰的法律才能登陆的时候，他看着六名大汉肩上皇帝无奈的脸色，满意地想道，亨利还真是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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