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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阳从昏睡中睁开双眼,脑袋隐隐作痛。他双手抱头,努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与林雪缘刚一踏进那道光门,就如坠万丈深渊,更可怕的是两人的真元都被完全禁锢,无力挣扎、无从反抗。两人在绝望之中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背后的那道光门处,暗金色的光芒汹涌而来
“啊呀,雪缘妹妹,你在哪?”萧景阳猛然惊觉自己竟是独自一人躺在一块光滑温润的石台上,身侧空无一人,不由得焦急地大喊起来。
一阵悠扬飘渺的琴声乘着夜风传来,月光下似有歌声在翩然起舞:月中天,映幽潭,溶溶皎华盈花海。寥疏星,点苍穹,萧萧桐影剪寒霜。风无言,舞轻霾,漫漫长夜抚瑶琴。望兮,舞兮,歌兮,渺渺兮。忆红尘,终此生。长相思,醉今朝。忍回顾,自难忘。
其声空灵宁静,意境却哀婉凄美,在这夜色之下,惊起簌簌落花。
萧景阳循声望去,不远处傲然伫立着一株两丈余高的古樱。树干约有半尺粗细,秀颀挺拔,而到了八尺之上,枝干却是旁逸斜出,亭亭如盖。不少嫩枝颀长柔弱,甚至又低垂到只有一人多高。只是算算时间,现在至少也是八月中旬,而这株樱树之上,竟仍绽放着重重叠叠的紫色繁樱!
一簇簇的樱花缀满了枝桠,月光之下,犹如一团淡紫色的烟云。此刻繁花齐放,一树深深浅浅的紫色花蕊随风摇曳,芳华傲世,落英胜雪。
树下,一名女子席地而坐,身着一袭深紫色素裙,此时上面已缀满落花,不时有一两片花瓣从她披散如瀑的长发间轻轻滑落,无声无息,明艳妖娆。
她面前的石几上摆着一张古典精致的七弦琴,琴首微微上扬,作凤鸣之状。只见她一双纤纤素手轻抚琴弦,便如山风轻拂月光荡漾,松涛水波,泠泠如许。悦耳空灵的琴声便就这般从她指尖随风散在这一方安宁的夜色里,落雪一般的繁樱遮住了她的面容,一时间看不真切。萧景阳也没有上前的意思,静静站在原地,侧耳聆听。那女子也没有抬头看他,依旧自顾自地抚弄琴弦,低声吟唱。
终于,一曲终了,余音缭绕。“少年郎,你醒了?”那女子轻声问道,声音,于清冷之中带了几分妖媚。
萧景阳上前一步,问道:“这位姐姐,请问这里是何方?”那女子许是对他的称呼吃了一惊,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释然。轻声道:“这里便是地处山脉腹地的幽月谷了,你身后,便是幽月潭。”萧景阳回头望去:一汪碧潭,一泓秋水,月光如瀑,水波不兴。月亮和潭中的月影之间是一道匹练似的银色虹光,像极了那一抹璀璨的秋泓。
他回头问道:“姐姐,你可曾见过一位小女孩?身穿水蓝色纱裙,随身带着一柄银色短剑。”
那女子抬眼看向他,露出一张精致的容颜:双眸灵动如水,含情脉脉;淡淡的一抹蹙烟眉,似嗔似喜;琼鼻小巧,薄唇如眼眸一般,俱是淡淡的紫色。直垂在腰际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斜插一只青色碧玉飞凤簪;香腮云鬓,眉目如画,俨然一代绝色佳人。饶是萧景阳年纪尚幼,却也不得不惊讶于她的美,妖艳妩媚,举手投足间便有万种风情,当真是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那女子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轻轻抚弄琴弦,道:“不曾见过,我在那幽月潭畔发现你时,旁边并无别人,见你昏迷不醒,便将你带了回来,当时你身上衣衫尽碎,我便为你换了件新的。”
萧景阳低头一看,果然自己身上那原本破烂不堪的衣服已不见踪影,一件合体的白袍罩在身上,衣襟上还散发着一股极淡的幽香。他原本身材就生得高大,此番几经奇遇,修为大进的同时个子竟又长高了不少,颇有些翩翩少年的样子了。
他低头道:“姐姐,多谢你了,我叫景阳。”那女子轻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叫樱凝,你唤我樱凝即可,不要再叫我姐姐了,论起年岁,我不知要比你大了多少岁。”
萧景阳讪讪地答应了一声,心中暗自嘀咕道:“这位姐姐说话怎么冷冰冰的。”樱凝复又抬起头来,这次却是对着他浅浅一笑,幽幽道:“景阳,你可知,我是妖。”
萧景阳闻言心神一震,自从俊哥儿遇害之后,他对妖一直都没什么好感,下意识地便握紧了手中的霜月。凛冽的剑气以他为圆心向外徐徐扩散,其间蕴含着的杀机连他身旁的落花似乎都感觉到了,纷纷向外飘散。
樱凝恍若不觉,自顾自地抚琴而歌,突然间,又缓缓说道:“你若要杀我,便来吧。”她手中动作犹未停下,只是琴声却骤转低沉,密如雨打芭蕉,急如珠落玉盘,透着一股肃杀之意。
良久,萧景阳都没有动静,霜月的剑气也归于平静,缓缓退回剑鞘之内。“为何不杀我?”樱凝仍未抬头,面容掩在如落雨般的落樱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她的神色。萧景阳道:“你救了我,我岂能做此等恩将仇报之事。况且,人分善恶美丑,妖亦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见妖便杀,岂不荒唐可笑?”
樱凝对他的回答似乎很是惊诧,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他,如若初见一般。萧景阳被他看得有些窘迫,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樱凝冲着他嫣然一笑:“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性,单是这份纯善耿直,便是那些修行了千百年,自诩道行深厚的修真者望尘莫及的。”
萧景阳并不知道,他的这份善念,也救了他自己一命。他面前的樱凝,已经修行了足足九千年,再有千年便可渡过仙妖劫,踏入仙妖境界,实力堪比已是金仙的林枫,便是现在,她的修为比起那些刚刚飞升的仙人也毫不逊色。刚才萧景阳若是贸然动手,纵使他的霜月再强横,仙灵心再神妙,以他现在的微末道行,樱凝有无数种方法让他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樱凝的这一番夸赞,倒是萧景阳始料未及的。他面色一红,有些难为情。樱凝朝他招招手,道:“景阳,你过来坐。”萧景阳依言走到那株古樱下,刚一盘腿坐下,簌簌飘零的樱花便落满了一身,一时间整个视野里都是淡紫色的落雪,幽香扑面。
萧景阳问道:“樱凝,这株樱树,怎么在这个节令开花啊?当真是落英胜雪啊。”樱凝浅浅一笑,美眸中紫芒闪动,轻声道:“这株古樱,便是我的本体。每千年开一次花,花开九百年。”萧景阳立时瞠目结舌,着实吓得不轻。看他吃惊的滑稽模样,樱凝不由得“扑哧”一笑,轻轻拂去琴上的落花,问道:“怎么,你吃惊什么?”
萧景阳吞了吞口水,窘然道:“墨雪需连降九年瑞雪方才开一次花,自孕蕾至盛放需时半年。我本以为这便是花中奇绝群芳者了,谁知,与你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樱凝却动容道:“墨雪,你怎会知道墨雪?你可是那桐桥城中林家的人?”语气中竟隐隐有几分不悦。
萧景阳解释道:“不,我家在桐桥城外的枫林镇上。刚才我问你的那名小女孩,她却是林家的人,是当今城主林兴逸的长孙女。樱凝,你可能帮我寻她?”
孰料,樱凝却冷哼一声,道:“她既是林兴逸的长孙女,自会有人寻她,我何必多此一举,不过你们怎会进这幽月谷来?”
萧景阳没料到她竟会如此生硬地拒绝,当下便将俊哥儿一时嘴馋将那株墨雪吃掉的事讲了出来。樱凝的脸色却越发冰冷,恨恨地说到:“好一个林兴逸,竟如此薄情,连信物都让一头鹿给吃了!”
萧景阳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林爷爷对那株墨雪是极为珍爱的。都怪我一时疏忽,才让俊哥儿嘴馋将它给吃了。”
“哦?是吗?”樱凝冷冷地问道:“那你的那头鹿呢?”萧景阳一时失语,心底原本已淡化的悲伤又慢慢浓烈泛滥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止住了将要滚落的泪水。黯然道:“俊哥儿它已经死了,死在幽月谷内一只妖猴的手里,我没能保护好它。”
终究,还是有两滴温热的泪珠冲出眼眶,混在夜风里,随着漫天飞舞的花雨坠向地面,润湿了一片花毯。
樱凝默然无语,半晌,她放下那七弦桐木古琴,幽幽道:“过去的,便忘了吧。你既然要寻墨雪,便随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说完,皓腕轻扬,一片花雨将两人笼罩在内,随即便消失在原地,樱花胜雪,簌簌而落。
幽月潭状若弯月,而樱凝的本体——那株古樱,便生长在幽月潭正面,距潭水不过百余丈。只是此刻,两人却现身在幽月潭的一处月角之上。一道清浅澄澈的小溪从潭角流淌而出,顺着如瀑的月光,潺潺湲湲,流向一片朦胧的远方。
樱凝指着那条小溪,淡淡地说道:“这便是你们所说的檀溪了,我们叫它月音溪。”
萧景阳默默点头。四下望去,潭水边,檀溪畔,长满了茶花。其中一株最为惹眼,足有半人多高,花朵约有碗口大小,六片花萼托起重重叠叠的复瓣,纤长柔弱的叶片在月辉下闪着银光,花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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