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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汉皇领着咱打天下,风里来雨里去、出生入死,总算为咱们羯人建了汉朝。却不想给王僧辩和陈霸先两个狗东西窃去了天下。我们羯人又沦为劣等人……”老者道。
“是啊,若是汉皇还在就好了。”
“当年汉皇为羊鹍所害,幸而有王军师之计,令郭将军、侯将军保存实力暂降北齐,王军师锦囊妙计言说,汉皇当年的稚子并未遇难,血脉尚存于世……”
“啊?爹,那岂不是说我羯人还有帝胄之血遗世?”
樱落睁开一条眼缝,瞥那父子三人围坐于幽光中,见那老者点点头。
父子三人似乎在说三十多年前一桩天下争霸的大事,樱落整日与羯女厮混一起,要么就是人牙子、赌坊、勾栏院等地方,还从未听人说起过这类故事,便尖起耳朵听了听,虽没有政治基础,她脑子却很是不笨,迅速理了清楚——
故事是这样的。
三十多年前,那时北方有两个国家,一个叫齐,一个叫周,都是鲜卑人的朝廷,南方还没有陈国,那时候是梁国。
北齐那边,有个叫侯景的羯人将军,控制着河南十三州,被新主子所憎恨欲杀害,他便带兵投奔北周,以河南十三州为礼物。
然而北周却无诚意,只想吞并河南。侯将军走投无路南下江南,投奔了梁朝。
当时地梁朝皇帝是个“菩萨皇帝”,佞佛无度,性格大度,接纳了侯将军,好吃好喝待着。然而,好日子没两年,梁国便与北齐示好交往,北齐要侯景人头,梁国皇帝似有同意之意。
侯景将军就反了,带了几万军队,硬是将梁国推了翻,建立了朝廷,取了“汉”为国号。不过第二年,就被前朝遗留的叛军给剿灭了。
羯人的朝廷化为泡影,侯景将军被割下人头,脑袋煮了刷了漆,存在武库,身子被大卸八块给汉人百姓饮血吃肉,死得好不凄惨。
侯景的十多个心腹也死死伤伤,其中有一个姓郭、一个姓侯的,以江陵为礼投降了北齐。不过后来北齐又给北周吞并了,而就在两年前,北周又给大臣杨坚父子给篡了,改国号为“隋”。
等于是说,齐、周、梁都是往事,现在在南是陈朝,在北,是鲜卑化极深的隋朝。
这父子三人似乎身后还有什么组织,发现那汉皇侯景有遗孤存世,正密谋寻找。
父子三人正在感慨,见那懒懒散散的小姑娘正睁着眼儿,幽幽盯着他们。
视线交错,三个大男人一时竟有些忌惮起小姑娘来,住了嘴。“你不会是豫章王派来的探子吧?”
“豫章王,谁是‘豫章王’?!”
樱落腾地坐起来。
她记得,四年前养母被刺死那日,差兵高喊着“取下萧氏母女首级,向豫章王殿下复命。”
“狗王就是豫章王,你竟不知?”
樱落登时怔了。
白鹭鸟们实在嫌弃恶臭,啁啾飞入更远的山影中。而那山影脚下处,骤然亮起一盏灯笼,渺远得火星子似的,又飘飘忽忽,如冷夜里一粒孤独寻窝的萤火。
“大哥,前头有个村子。”
“走,去那儿歇一宿!”
待走近,才见是五个穿粗布衣、裹布头巾的汉子,赶着十来个羯族姑娘,前来夜宿。姑娘们手脚脖子具锁着铁镣,夜里行走如阎罗殿捆缚了铁索的鬼魂,很是可怖,一路走时不时惊飞草丛中的野鸟。
他们走到之后见是个荒村,不由失望。
“呸!荒草漫漫的,到处是饿死鬼!”
“少说些不吉利的,先找个能避雨的房舍,只怕俄顷还要落雨……”
自晋朝到而今陈朝,两百多年来,除了三年两载的战乱,极寒、水旱、蝗螟、疾疫、风灾也无不纷至沓来。若引董仲舒之言,“灾者,天之谴也,异者,天之威也……灾异之本,尽于国家之失。”说的便是,大灾难,乃国家治天下无道,上天才以灾难相谴。
不过这天谴也都持续两百多年了,不知何时到头,幸而人虽渺小,胜在数量还多,爷生父、父生子,南北百姓倒也尚能苟延残喘,不至绝种。
人牙子五人挑挑拣拣,总算找了间勉强能避风雨的茅屋,只那墙角有具新死不久的尸首,乌鸦正嘎嘎抢吃腐肉,他们一进门,惊得乌鸦满屋子扑棱,腾起一阵呛人的灰尘。
人牙子几人分了工,一些去探查周遭,一些去寻找干柴,只留下一个独眼汉子看守胡羯姑娘。独眼呸了口痰骂了句“给老子老实点儿!”,把铁链拴在柱子上。
胡羯姑娘们呜呜在墙角瑟缩成一团,觑着独眼,害怕又怯懦。不过,也还有个例外的——有头上扎红头绳的姑娘,懒懒靠着泥巴墙,不知何时摘了根儿狗尾巴草咬在嘴里,上下弹弄,煞是悠闲。
独眼不禁多看了她几眼。那姑娘叫樱落,年纪最小,还不到十四。人懒不说,打不叫痛、骂不吭声,脾气还又臭又硬,要说唯一的优点,就是这姑娘真操-他-娘-的漂亮!独眼从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姑娘。
羯人皮肤奇白,高鼻子,这小娘们是典型的羯人长相,一头深棕色长发浓密得紧,皮肤怎么暴晒都白嫩嫩的,像能掐出水来,小巧的高鼻梁下,一口嫩樱桃似的嘴儿。
独眼摸了腰间鹿皮酒囊,嘣地咬开塞子喝了口,眼睛却始终盯着樱落,心头骂道:小娘们儿,明天就要被卖去顾家做人肉宴了,还不怕死呢!
独眼听烦了姑娘们的哭声,掏了几块米饭锅巴丢过去,骂咧道:“行了行了,哭哭啼啼真叫人烦!”
胡羯少女们一拥而上哄抢,她们饿坏了,谁也不让谁,发生抓咬争斗也是有的。独眼看得乐呵呵:“犬媾的羯奴小东西,就知道吃,瞧你们那畜生样儿!”
独眼捡了跟草棍儿剔牙,目光还瞟着那靠墙坐的姑娘,越瞧,越心头发痒——
那姑娘仍是叼着狗尾巴草,也不去抢吃的,不过倒是有个跟她相好的姑娘抢了一块锅巴给她,可她尖着手指头拿着懒懒咬了两口,又嫌弃地丢掉了。
独眼“呸”了一口牙缝剔出的秽物,站起来指住樱落骂咧:“犬媾的小娘们,还敢浪费大爷的粮食,看大爷今儿怎么收拾你!”
他一扯裤腰带、作势要淫,胡羯姑娘们“啊”声惊叫抱成团,羞怕得捂眼。
而叼着狗尾巴草的少女只是放慢了晃悠狗尾巴草的速度,冷漠地盯了眼独眼,又往他亵裤的胯部轻蔑看了看,连搭理都嫌懒得:“本姑娘的美色,尔等下作东西也配?”
独眼被激怒,牙签狠狠一扔一踩,就扑过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们儿,老子早瞧你不过了,今日非将你治得服服帖帖不可!”
不想他还未能一亲芳泽,便被门口赶来地同伴当胸一脚,踢飞了出去。
哐啷——
独眼撞了个七荤八素,惊得乌鸦满屋子啪啪扑棱。
“住手!你这精-虫上脑的蠢东西,顾家说了只要处子的干净肉,这娘们儿货色极好,价钱最高,你糟蹋了明日咱们少说也要损失六千钱!”
原来是同伴打了野鸡回来正好撞见,同伴气愤不已,指了瑟缩成团的少女中一个豁嘴儿(上颚唇裂,俗称兔唇)的姑娘。
“你要真痒得慌就找她!哈哈,豁嘴儿配独眼,正好。”
同伴几人哄笑。
豁嘴儿少女大骇发抖。独眼瞅那裂缝的上唇一阵恶心,嫌弃地朝豁嘴儿少女呸了口痰,走开时还恶狠狠地盯着樱落。
奈何少女连正眼都懒得瞧他,抱着后脑勺叼着狗尾巴草休息。
独眼气得发怵,气冲冲去火堆旁与同伴围坐——
“哟,独眼儿,给那小娘们儿气成这样了,哈?”
“他娘-的,犬媾的小狐狸精,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我看明天厨子割她肉做人肉宴,她还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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