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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淮风托住她的手,眸光沉沉,低低一句:“慢些。”

    云樱哽咽着说不出话,只安静地点头。

    敬过酒,她走到火盆旁,白色纸钱纷飞着铺了一地,仿佛谁诀别时凌乱不舍的脚步。

    陈琳的葬礼,仿佛才是对现代人生真正的告别。

    先前的一个月不过一场预演,许多人的心还停留在现代,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根本就是一场噩梦,迟早能够醒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还是高三的毕业生,坐在大巴车上嬉笑打闹。

    云樱一直不肯接受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只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排斥、逃避,不肯融进来。陈琳的死在她耳边敲响了警钟,告诉她一切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众人散去时,已近黄昏。暮色给一切镀上陈旧的黄,仿佛一张旧照片,将陈琳永远的定格在记忆里。

    ……

    云樱坐王晴家的马车回了云府,守门的下人见她回来了,赶紧跑去通知云琅。

    云琅回来得很快,积了一肚子的火气蓄势待发,风风火火赶去云樱的院子,正准备好好教训她,却发觉气氛不对。一群丫鬟候在门外面面相觑,见他来了,纷纷行礼。

    “都杵在这儿做什么?”云琅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发问。

    丫鬟们踟蹰着开口,回答说:“小姐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应声。”

    云琅上前一步去敲门,门内没有人回答,安静得有些诡异。

    莫不是在做什么傻事?

    云琅现在是越来越捉摸不透妹妹的心思了,只能把一切往不好的地方想,做最坏的打算。他命丫鬟们闪开,往后退了几步,猛的冲过去一脚把门给踹开。

    房内未点灯,光线昏暗。

    云琅走进去,在贵妃椅上瞧见模糊的人影,云樱蜷着身体,一动不动。

    他试探着唤了一声,没有回应,遂命丫鬟们点上灯,灯火把一切都照成暖色,云樱脸上却只剩冰冷和茫然。乌黑的眼盯着地面怔怔出神,若不是听见她清浅的呼吸,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云樱?云樱你说话!你跟哥哥说句话好不好?”云琅在她身边坐下,晃着她的肩膀,温言细语地哄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跟哥哥说,哥哥帮你出主意!”

    贵妃椅上的女子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得像只木偶,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云琅焦灼地拍一下腿,又问:“可是穆流芳今日罚了你,惹你生气了?哥哥也知道最近把你逼得太紧,咱们不禁足了,想出去玩就出去玩,但是别像今日这样一声不吭就跑出去,人都找不到,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都不敢跟母亲说,怕她吓出病来。好在你是回来了,不然得急死我!”

    云琅正说着,就见她身体动了动,还以为她肯搭理人了,结果下一秒她就软软地栽了下去。他慌忙扶住她,扭头呵斥:“还不快去叫大夫!快啊!”

    ……

    云樱做了一场梦,梦境绵长沉重,挣扎着醒不来。

    耳边却一直有谁在焦急地呼喊,她寻声而去,那声音引着她往光亮处走,微弱遥远似星辰的光渐渐放大,最后耀眼地她不得不抬手遮住眼睛。

    周身都被白光包裹,一瞬间,仿佛穿过了一面镜子,抵达了黑暗的另一端。

    她皱了皱眉,耳边炸开谁惊喜的呼喊:“云樱?诶,醒了醒了!”

    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张美妇的脸,眼睛微肿,正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

    云樱只觉喉咙刀割般疼痛,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喊出一个“水”字。

    “水!水!快!”云夫人叫起来,丫鬟很快端来一碗凉水,云夫人接过,小心翼翼地喂给她喝。

    床边除了云夫人,还站着两个人,一大一小,眉目相似。

    云琅眼底布满血丝,见她在看自己,忙挤出一个笑容来,推了推怀里的云琊,让他过去跟姐姐说说话。

    稚气的小脸紧绷着,乌黑眼仁噙满担忧,云琊伏在床边,糯糯地道:“阿姐不哭,你哪里疼?云琊给你吹吹。”

    云樱抬手,这才摸到眼角的湿润,想必是梦里也睡得不安稳。

    她握住云琊的小手,哑着声音哄道:“阿姐没事。”

    “烧了一天一夜,总算是降下来了。”云夫人摸摸她的额头,责骂云琅,“你这个当哥哥的也真是的,把她逼这么紧做什么?云樱毕竟是女子,学问上无需过分严厉,不像你,要参加科考。”

    “母亲说得是,儿子知错了。”云琅垂首道歉,态度诚恳,遂又望向云樱,温言道,“你快些好起来,过几日便是七夕了,你不是期待了许久吗?若是再这么病下去,怕要错过今年的灯会了。”

    “阿姐,云琊的灯送给你!”小包子插过话,嫩声嫩气地说。

    云夫人摸一把他的脑袋,逗弄道:“给阿姐不给娘?”

    云琊皱着脸,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是爹只答应给我两盏灯,一盏给阿姐一盏给娘亲,云琊就没有了……”

    一群人笑起来,云夫人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点点他的鼻尖,笑道:“那是爹爹怕你玩物丧志,才只应你两盏灯,你若是书读得好,讨了爹爹欢心,多少花灯都买给你。”

    云琊闻言,这才展颜一笑,大方道:“如此一来,我的花灯便够送给阿姐娘亲爹爹哥哥啦!云琊一定好好读书!”

    房内的气氛变得轻松许多,云樱望着台上跳跃的灯火,心底生出几分“家”的实感。

    云夫人见天色已晚,就命人把云琊抱回去歇息,云琅扶她一把,劝道:“母亲不如也回去歇息,您的身体可熬不住。”

    “云樱还病着呢,我放心不下。”云夫人拂手拒绝,“倒是你,昨晚就熬了一宿,白日里就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儿,今晚可别再熬了。”

    “儿子没事。”云琅疲惫地笑了笑,眉梢已染上倦意。

    云樱怔怔地看着他,百感交集。

    这是她一直以来讨厌的兄长,禁她的足、逼她去书院、动不动就呵斥她的兄长,却在她昏睡时守了一天一夜。

    心里有些堵,忍不住问:“你不是讨厌我吗?最近我总跟你对着干……”

    逛青楼、喝花酒、跟“纨绔”混在一起、作出格的诗,丢他的脸。

    云琅看一眼云夫人,他一直没把云樱近日那些出格的行为告诉母亲,一是怕母亲担心,二是怕母亲责罚她。

    就隐晦地答:“你是我云琅的妹妹,无论是以前那个乖巧的,还是现在这个…咳,闹小性子的,都是我的妹妹,疼都来不及,怎会讨厌你?”

    云樱轻轻笑了,心里竖起的高墙正在一寸一寸地悄然崩塌。

    她太过抗拒这里的一切,以至于竖起浑身的刺,见人就扎,如今头破血流,收留她的还是这帮称之为“家人”的人——曾经原身的家人,如今她的家人。

    陈琳的死和这场病,让云樱终于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她开始试着和云府的人相处,不带排斥心理后,倒觉得这帮古人也有可爱之处。

    痊愈之后,云琅没有食言地允许她随意出门,云樱想了想,带上丫鬟去找王晴。

    早上客人并不多,一楼只三两个看首饰的妇人,云樱和王晴趴在柜子前,一边看首饰,一边聊天。

    “诶,我跟你说,敖老爷前天被人杀了,头就挂在集市口,他那几个儿子也被人阉了,街上到处都在讨论,说敖家绝后了。”王晴压低了声音,在云樱耳边嘀咕。

    云樱表情一顿,问:“我们班的人杀的?”

    “肯定是啊,不过不知道是谁杀的,估计是季鸿派的人吧,毕竟是少将军,手里少不了武功高强的人。”

    这话题太过沉重血腥,王晴不想再聊,就开始跟她挑起首饰:“马上就是七夕了,不挑几副好首饰吗?原身的欣赏水平和自己的可不一样哦。”

    云樱看向大堂中央的首饰架,一套翡翠首饰精雕细琢,格外显眼。

    王晴得意洋洋地说:“这可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你若是想要,给你打个折好了!”

    云樱问及价格,细细一算,真是天价!

    遂摇头:“戴这么贵重的东西出去,我只怕路都不会走了。”

    虽觉得贵,可却掩不住眸中的欣赏,云樱站在柜子前,盯着那套首饰看了好一会儿。

    这时掌柜的走了过来,对她行了个礼,客气地说:“云小姐,方才有客人买下了这套首饰,说要送给您,我现在替您包好。”

    王晴凑过来,瞪大眼睛问:“刘叔你没热晕头吧?这套翡翠搁了快一年了也没人买下,谁这么人傻钱多买下来送人?”末了,用胳膊肘碰碰云樱,“该不会是你的追求者吧?”

    云樱也纳闷儿,扭头就朝琉璃阁外看去,只瞧见一道玄色身影一闪而过,她疾步跑出去,街上三两个路人走过,都不是认识的人。

    既然如此,首饰便不能要。

    云樱折返回去,跟掌柜的说:“刘叔可知买下首饰的人是谁?”

    掌柜的沉吟片刻,猜测道:“看那下人的衣着,怕是伺候大户人家的,看着面生,不是常客。”

    “那这首饰我便不能收。”云樱摆脱道,“刘叔下次若是见到那位客人,还劳烦帮忙退给他,就说心意我领了,礼不能收。”

    “可银子都付了,您这……”掌柜的一脸懵然,不知如何是好,这可是天价的首饰,怎么能拿了钱还不给人货呢?

    王晴也劝:“你就收着吧,既然愿意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怕是不可能送完就走人,等他找上门来的时候,你亲自还给他岂不更好?”

    她这么一说倒也有理,云樱只好命人把东西收好,准备打道回府。

    她走出琉璃阁的时候,隐藏在墙缝中的人又往里挤了挤,他身后的向燕艰难地吐息,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要如此猥琐地躲在这里。

    “爷,您既然买了首饰送人家姑娘,又为何不让她知道?”

    “闭嘴!”薄御低斥一声,看着云樱上了马车才慢慢从墙缝里出来。

    若说她只是个农家女,可为何会一副大户人家小姐的做派?若不是农家女,又为何会在地里种田、书院里扫茅厕?

    薄御幽暗的眸子目送着马车离去,若是追上去便能知晓真相,他朝前走了两步,意识到不对劲儿,赶紧停下来。

    他这是中了什么邪!竟关心起一个女子的事?管她农家女还是大户千金,跟他有什么干系?

    板着脸朝薄府的方向走,向燕紧随其后,很有眼色地没有多问。

    想来他也跟了世子爷十年,从没见他身边有过什么女人,自从十四岁那年通房丫鬟刺杀未遂后,世子爷对女人就越发地没了兴趣,平日里一本正经的亲王世子,突然变得鬼鬼祟祟猥琐至极,莫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吧?他早听人说过,人一旦陷入情网就会变蠢,蠢到做一些从来不可能会做的事。

    他偷偷打量一眼薄御,见他时而淡笑,时而皱眉,顿时暗叫糟糕。

    求问:主子变蠢了,跟着他还有没有前途?

    ……

    薄御回了府,在长廊处被侧王妃拦下。

    他敛着眸子,没给这个毒妇好脸色。

    侧王妃倒是不计较,嫣然一笑道:“世子爷回来了!过几日就是七夕,可有什么打算?”

    薄御绕过她继续往前走,侧王妃锲而不舍地追上来:“你既及弱冠,身边怎能没个伺候的人?传出去,旁人该怎么说我们薄府?”

    薄御脚步一顿,寒着脸回道:“房事不能,无人嫁我。”

    等的就是这句话!

    侧王妃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继续诱导:“依你世子爷的身份,多的是肯嫁的姑娘,再说房事不能这病也不是不能根治,我专程请教过宫里的太医,说是只要坚持服药,必有效果,你还年轻,可别放弃太早。”

    薄御心里冷笑,谁知道这药里下了何等□□?这女人蛇蝎心肠,诡计多端,不得不防。

    见他缄口不言,侧王妃有些着急,忙又说:“我汪家侄女也快及笄了,前些日子从莲州赶来,怕是明日就抵达王府,到时候可与她一同赏灯。”

    早知她满心算计,薄御闻言也没有太大的惊讶。他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派刺客来不够,还要派自己的亲侄女来取他性命吗?

    薄御的眼眸里卷起风雪,若非极力克制,他真的会忍不住掐断这个女人的脖子!

    打发掉她,回了书房,那郁气依然未能散去。

    向燕候在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出,更不敢问主子作何打算。

    哗啦一声,画卷旁的青花瓷瓶碎了一地,咚啷一声,墨玉雕的饕餮跌落书架,排放整齐的孤本倾盆而下,宛若扑翅的枯蝶。

    向燕盯着脚尖,世子爷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越是强迫越是反抗,且不说这位汪小姐是否无辜,单是她这一尴尬的身份,就注定不可能入了世子爷的眼。

    偷瞥一眼主子骇人的眼神,他默默给这位汪小姐点了一支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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