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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在哪,玉采又是否要去那里,她都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脚下这条山路,真的很长很长;增城的一日,也真的很慢很慢。
分明觉得已经走了三两十天,却还没把增城的夜走亮。
大概真的是直觉出现了偏差,走了这么多路,过了这么长时间,安宁却不觉得太累,也不算太饿,只是越走越冷,越走越想讨一杯热酒,一饮而尽,由内至外地,将身子暖暖。
若不是觉得冷,她几乎都快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他的身影掩在本不透彻的月色下,无声无息。
山夜的雾气与露水,都未能沾在他身上分毫,若非修为极深,怕是早就像安宁一样,看上去湿漉漉了吧。
山路平坦,月色静谧,只有偶尔传来露水滴落的声音,在空旷的夜路上,回应着安宁那不合时宜的喘息。
再怎么说,走山路都是件苦差事。
越往上走,草木越萧索,人家越稀少,空气越寒冷。
一直走到身边的景致都变了样,两人也未再开口。
原来起初在山下望不清的山头,是遮了一地的大雪,与轻云同色,只将青木作了琼枝。
鸟雀罕见,人迹难觅。
月光将雪地照得发蓝,四周竟显得透亮了些。
安宁再顾不得想心事,只一心一意地,应付着寒意。
她加快脚步,想着兴许出些汗,也就没那么冷了。
然而雪路不好走,更何况,这是高山之上经年不化的雪块,有的已经结成了冰。
大片大片的冰,冰下是坚石,坚石下是遥挂远空的星辰,看上去很近,伸手却不可及。
头顶一片天,脚踩数颗星。
安宁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地,脚下打个滑,却总被玉采不着声色地扶稳。
这个人,不侧目,不说话,不理睬她,却好像什么都了然。
明明是两个人,地上却只有一个人的鞋印。
修为深厚的人,即便踏雪也无痕,安宁早就知晓。
她故意加深了足印,走得很做作。
兴许这些足印终将被下一场急雪洗净,湮没,但是不知怎么的,安宁心里却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遗憾。
明明是两个人走过的路,回头看,却好像只有一个人来过。
眼下,他在她身边,下一秒,却又不知会到往何处。
他从来不说,她只当问了没用,所以也从来不问。
即使他在她身边的这些时日,也没有留下太多印记。
安宁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颈上那个桃木小雕,又摸了摸腰间那柄寻常铁剑,终于拔剑朝玉采刺去。
玉采没有躲,也没有还击,他只伸出两根手指,将剑尖牢牢夹住,任安宁如何用力,也再刺不出分毫。
“安宁,弑师是重罪。”
“你不是说幻境内受的伤,只要走出去,便会痊愈嘛?”
原来她伏在他背上时,根本没有睡着。
“玄圃是玄圃,增城是增城,增城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在增城受了伤,便是真的受了伤,一时半会好不了。
至于陆吾为何明知玄圃中受伤不要紧,仍为二人疗伤,安宁不得而知。
许是在玄圃受得伤带不到其他地方,却能带到增城吧。
不管怎么说,安宁从玉采的回答中确定了一点,就是在增城受伤,一定会留下些印记。
她使出全力,挣脱了玉采的控制,手腕一斜,将剑尖稍稍偏出一个角度,将他二指割破。
玉采松手,淡淡说道:“有长进。”
安宁收剑,缓缓脱下外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是动作依然优雅。
她拎起那件原本属于玉采的外衫,仔细将剑尖上的血拭去,而后翻来覆去看了看,又将衣服仔细放在地上,最后一剑将外衫刺穿,剑身没入雪地,声音刺耳,应是剑尖刺入坚石无疑。
九重增城,雪地之上,只余一段剑柄,一袭破衫,一缕残血。
“这样一来,增城的人将来若是找我麻烦,我便把师父也供出来,人证物证俱在,想必师父到时候也是百口莫辩。”
玉采再一次体会到,为什么景虔会评价他的好徒儿,狂妄荒诞。
荒诞不止于此。
安宁又解下腰上那一对玄鸟明珠,挂在剑柄上,打了个结,认真说道:“看在你我师徒一场,徒儿勉为其难,与师父有难同当。”
安宁打了个喷嚏,听到自己上下牙冻得,咯咯作响。
毫无征兆地,手心传来热度,周身渐暖,再无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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