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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快的,是青年掐住他们中一人脖颈的速度。
那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嘴张开大口大口的呼气,喉咙里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他明明比青年还要强壮高大的多,却轻而易举的被锁着喉咙提离了地。
夏商面色沉静,丝毫不在意其余二人朝他指着的枪,也不在意即将吞噬而来的雪崩,缓缓道:“你们今天抓到的男人在哪儿?”
那二人眼中浮现毛骨悚然的恐惧,竟是齐齐抛弃了同伴,胆战心惊的往山下连爬带裹的跑。
这不是人类……这绝对不是人类……
没有用的,他们手中的武器没用,他们也逃脱不了……
被掐着脖子的男人双腿开始乱蹬,眼白翻起,无能为力的绝望让他渐渐放弃抵抗,他没有发现青年的手长出了长长的指甲,猩红一般的颜色,最后生命流逝前,他看见青年精致好看的面容上露出一个乖巧又干净无辜的笑容。
却又无比残忍。
第一个人死去。
夏商收回手,瞳孔黑如翻滚的云层,又隐隐泛出血色,他漫不经心的擦了擦手,冰冷刺骨,双手苍白,他转身将目光投向逃去的另外两人,眸中冷光乍现,他身后狂暴的风雪形成漩涡,浩浩荡荡冲下来的白色怪物却在还未触碰到青年之际瞬间分化成了两个方向狂奔而去,夏商站在地动山摇中,两侧是呼啸的雪崩,一圈一圈的气旋将他笼罩其中,面容模糊不清。
第二个人死去。
夏商走向最后一个,那是个瘦弱男人,下巴极尖,眼睛细长,眉宇间是奸诈的恶毒相,他们这行当,死人活干多了,便比普通人更加迷信,偷盗的时候有多么嚣张,撞见鬼时便有多么的害怕不堪。
夏商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转,重复了一遍:“你们今天抓的那个男人在哪儿?”
瘦弱男人忍住内心的惶恐不安,大雪进入袄中,不知是化成了水还是流出的汗,背后浸湿一片,他的腿抖了抖,牙齿“咯吱咯吱”的颤道:“在山洞,东北方向,应该没走远。”他不敢说的是,那男人恐怕再也走不了了,因为自己临走前给了他一、枪。
夏商偏偏头,口中语气极为怪异,像是贴在人耳边说的一样,他不知说给谁听,道:“鹰,东北。”
头顶的猎鹰张开巨大的翅膀仰天长啸回应他,尖锐的鸣叫声穿破黑压压的云层,振翅向青年口中的方向飞去。
最后一个人死去,瞪着双眼,含着深深的惊悚,身体僵硬,暴雪迅速将他掩埋冲到不知何处。
夏商重新向前走,身影逐渐消失在风雪中。
他忆起教授的话语,从青年到中年到老年,那个一脸笑眯眯的人总是对他说:“夏,在我心里,你跟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你缺的不过是一个身体,可在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人,空有躯壳却缺少灵魂。”
“我希望,在你漫长的生命中,能够感受到光,感受到风,感受到美好的山川河流,活的真真正正像个人,而不是将自己与这世界排斥在外。”
“我希望你……不那么孤独。”
无论教授二十岁还是六十岁,他是真切的在为自己着想,可夏商想啊,他也在努力的做个人,努力以人类的方式解决问题,努力的保护和靠近自己热爱着的一切。
可总有那么些东西不长眼招惹他,抢他的珍宝,自寻死路。
时间太长了,他几乎都快忘记,自己以前从来不在乎这些,杀个人对他来说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和无动于衷,但是如今……
他连亲手将这些人送进地狱,都觉得恶心。
夏商合上眼睑,因为雪崩断掉的丝线慢慢重新连接起来,他竭力调动全身的力量,来感知男人的所在处,那银线所指的方向,却不是东北的洞穴,而是他左上方不远处的一个雪包。
距离不过两百多米。
雪包上好似有一点星光隐隐约约闪动,在酷寒席卷的风雪中渺小的像是沧海一粟,它却依旧闪耀着,努力发光发热,努力让某个人能够找到它,坚定又脆弱。
夏商有些喘不过气来,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疯了一般的狂奔过去,滚烫的热泪滴在雪地里,与冷气交织迅速凝成一颗颗透明冰冷的圆珠。
这场天灾持续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森冷的夜色包裹着寒冷,实际上,黑夜和白天在风雪中并没有什么差别,一样的暗沉,却又不是极致的黑暗,而是类似与被雾霾笼罩了一般烟灰般的颜色。
百草枯死,树叶凋零,河流搁浅,风岩裸、露,一切都昭示着不寻常。
不知要等到多久,乌云才会散开,太阳才会出来,日光才会降临人世。
秦淮安清楚的知道自己被埋在了深厚坚硬的雪下,被雪崩冲下来的途中,冰凉的寒气侵入他的经脉与四肢,剧烈的碰撞也让他的身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瘀青与受伤,但这并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是,半个小时内,他若是不能从这里出去,他便会永远长眠于此。
75%的人类在遇雪崩被掩埋后会死亡,而被埋135分钟后,能够成功获救的只有——3%。
秦淮安不认为自己会是3%的那一类,但他非常冷静,就好像他还没有面临死亡一样,一开始他试着抽出胳膊清理周遭的雪,可他四肢被牢牢压住,压根无法动弹。
他四周的雪慢慢凝固成寒冷坚硬的冰,双眸禁闭无法睁开,他感受到血液开始越来越缓慢的流动,跳动的脉搏也微弱异常,身体机能降到最低。
唯一火热滚烫的,是他的耳垂,每当他想沉睡过去时,那耳垂便升起一股烧灼似的痛感,他便清醒一些。
他要是死了,说不定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就转去投向其他男人怀抱,一想到这种可能,秦淮安便觉得整颗心都在绞痛,在死神即将来到的情况下,他竟然心里满满的都是不甘与嫉妒。
秦淮安想扯扯嘴角,脸无法做出这个动作,麻木而僵硬,他恍惚间想起以前的事,如同置身梦中。
十八岁那年,他也以为自己会死,可他活了。
那时他也像在山洞中一样,手脚被牢牢捆绑,双眼被红布蒙住,麻醉药的效果让他神志不清也忘却了时日,只是在一阵一阵的昏迷与晕眩中度过。
四周一片黑暗与寂静,能听见的只有水滴落的声响,“啪”的一声砸在地上,清脆又诡异。
后来之事就像笼罩了一层迷雾看不清晰,他的精力时好时坏,再醒来时只听见人的惨叫戛然而止,他的眼前因为蒙着布而一片血红,有什么液体溅到了他的眼睛,在红布上缓缓晕染开。
就是从那时候,他开始不喜一切液体,血迹尤甚。
“怎么还有一个人?”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声音缓缓道,是个少年,极为稚嫩干净。
其实当时,秦淮安并不肯定他有没有真的听过这个声音,偶尔午夜梦回时见到的画面也只是模模糊糊,尤其是他在获救后曾不止一次认真的问过他爷爷,是谁救的他?
爷爷说是警察。他询问过心理医生,医生给他的答复是:
他一连多日被注射麻醉药品,人在身体机制崩溃的情况下会出现幻觉。
秦淮安知道,那个少年是真真切切的出现过。
少年摸摸他冰冷的脸,声音好似在遥远的地方响起,又好似近在耳畔。
“再坚持一会儿……”
“死了就没了,你又不能像我一样。”
又不能像他一样?这是什么意思?秦淮安没明白,但他懂得前一句,死了就没了……
他要是死了,谁来护着夏商?这小东西长的又是一副招人相,娱乐圈里好这一口的人比比皆是,夏商能躲过这些人八年,必然是吃了不少苦头,难保以后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现在他能护着,可若是他死了……
若是他死了……
他的胸腔有什么难过艰涩的情绪爆炸开,右耳的温度越发烧的厉害,他的意识渐渐沉入黑暗的地底,不见天日。
就在男人失去意识不久,一只苍白的手□□雪地,极为快速又大力的将雪块扒开,那雪早已像岩石一样坚硬冰冷,青年的指甲瞬间变得又尖又长,死死抠进去冰里面,而后猛的挖开,鲜艳欲滴的血珠从指缝滑落,染红了这一块小小的雪地,渗透其中竟好似绽放出一朵又一朵艳丽的花,他闷声不坑,挖的越来越快,身后的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飘洒在他身上积成厚厚的一片。
远远看去他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雪人。
最后一层冰雪被拨开,青年的手早已鲜血淋漓,十指上尖锐的指甲已经断掉了大半,显得那手极为怪异扭曲,血肉模糊。
男人的脸出现在冰雪掩埋下,面容沉静好似沉睡不醒,夏商将眼眶的滚烫的液体憋回去,他没有说话,飞快的将男人的身体全部从雪里拖出来。
“秦淮安!秦淮安!”他喊到,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恐惧。
他身为鬼魂也有做不到的东西,譬如他没能救回原身,他也无法将踏进地狱的秦淮安抢回来。
他都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地狱。
夏商脱下大袄将男人包裹住,侧脸贴在男人冰凉的面容上,而后一遍一遍的开始渡气。嘴唇相贴,偶尔分离时可以看见从他口中渡过去的,是一个又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气流状白团,源源不断的生机与力量流淌进男人的四肢百骸,每渡过去一口,男人的面色便红润一分,直到他的身体不再僵硬,手脚也都有了温度与活性。
反之夏商的脸色更加苍白,虚弱的一吹就倒似的,他伸手探探秦淮安的鼻尖,微弱的呼吸扫过他的手指。
夏商抽噎一声,狠狠揉了揉眼睛。
他将男人放平,揉搓男人的四肢活络他的血液流速,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狼狈至极,嘴里一刻不停道:“你看看我……”
“秦淮安,你看看我……”
他蓦的止住了动作,脸上又哭又笑,难看的像个疯癫的傻子,他将脸埋入双手间,跪在地上缓缓趴在男人的胸口,心脏的有力跳动传入他的耳朵,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轻颤,从喉咙里发出压抑又害怕的嘶哑哭泣声。
哭的好不伤心,却又那么高兴。
大鹰从远处飞来降落,“咕噜”低鸣一声,它安静的看着青年,而后踏着雪摇摇晃晃走过去,无比乖巧的走到青年身边蹭了蹭。
——
雪越来越小了,从鹅毛般飞舞的程度变成了稀稀拉拉的晶莹雪花,乌云终于褪去,天际竟是出现了晨光,蒙蒙亮的光辉重归人间。
现在已经是早晨六点半。
那场惊天动地的雪崩让藏民和剧组人的心沉到了水底,没一个人能睡得着,都沉默的望着天外,一遍一遍的在心中诵念经文,待雪崩停止,风雪不再那么凶猛,竟是一夜过去。
扎克大叔立即分配好所有人,即刻动身前往雪山找人,即便他们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都不愿意承认。
遥望脸色差的厉害,一直撑着精神没崩溃,当有人说让他留下时,他固执的跟了上去。
走至村口,轰隆隆的马达加速声传来,不远处有刺眼的灯光,竟是一辆在雪上疾驰的车。
那车从大道上行驶过来,看样子也是要朝着雪山而去。
车在众人面前停下,从里面出来三个男人,都是一身迷彩服,板寸头,为首的那个男人长的粗犷又匪气,轮廓跟刀锋似的,偏偏身上穿的衣服正气凛然,腰身笔直,遥望一愣,便挪开眼,却是没心思理这人。
这男人便是那日在喀什古寺山下长街中他碰到的那个一百五的导游。现在看来,这人身份也不是那么简单。
靳南锋的目光在遥望身上一掠而过,顿了顿,跟扎克大叔不知交涉了什么,明眼可以看出来二人多少是认识的,几分钟过后,搜寻的队伍中多了三个迷彩服的男人。
山路早已因为雪崩覆盖了又厚又深的大雪,他们只能凭着多年的经验找寻各个地方,没走多远,他们看见了第一个人的身影。
众人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满怀希望的想着没被雪埋可能就还活着!走近一看,那是个不认识的瘦弱青年,靳南锋探探他的脉搏,皱眉道:“死了。”
这个人他倒是熟悉的,出逃在外多年的罪犯,他们几个兄弟一直追到了西藏,蹲守了整整一年,没想到还是被他在喀神寺得手,还跑了出去。
人算不如天算,竟是死在了这里。
善良信佛的藏民们脸色愈发沉重,他们闭上眼睛超度了几句,靳南锋却与另外两个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旁人看不出来,可他们训练有素,即便是遭遇雪崩而死,也不应该是这样眼窝深陷,张大嘴巴,好似看见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一样,更何况那睁着的瞳孔里是肉眼可见的惊慌与恐惧。
将尸体拖到一边,所有人继续朝山上走,太阳从山顶渐渐升起来,洒下万丈光芒,积雪如同粉末一般,忽的,众人听见一声响彻云霄的鸟鸣。
扎克大叔激动的看着远处天上的那个飞来的黑点,忍不住大叫道:“那是大鹰!”
“大鹰一直跟着夏商!它会带我们找到他们!!”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振奋起来,急哄哄的往鸟的方向冲去,待离振翅飞翔的鹰越来越近,他们发现,鹰盘旋的下方竟然有一个人!
不对!是两个!
两方汇聚,所有人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他们几乎要喜极而泣,向着那两个人影迅速迎上去。然而到了近处看清那两人的模样,所有人都震撼沉默的说不出话来。
青年弯着腰,抓住男人的两个胳膊环住自己的脖颈背在背上,他跟男人的身高差了许多,只能一路拖一路走,他就套着一件白色毛衣,毛衣上沾的全是水与血,大袄披在了男人身上,他紧紧抓着男人胳膊的十指血肉模糊,凝结成血块,脸上狼狈不堪,嘴唇惨白无血色,手背更是青紫。
青年见到他们,淡淡的转了转眼珠子,道:“救他。”
遥望的眼泪霎时就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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