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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玉人缓缓沉下。
赵橹正面露得意。
可忽然,又迅速窜起,浮于水面,竟不沉下半分。
赵橹瞠目,旋即,愤而醒悟。
冲着桥上判官,张嘴怒骂:
“狗贼!安敢戏耍乃公!”
他捉住玉桥,一声怒喝,竟凭着蛮力,生生把那怕有千斤重的玉桥拔起,向着那判官使者当头砸去。
如此勇力,如此果决。放在海上也是笑傲一方的人物。
可惜。
这里是窟窿城。
“放肆!”
一声断喝炸响。
便见巨大骷髅跃当空下,将赵橹手中玉桥撞得粉碎。
又伸出一双骨手捏住他两肩。
刚刚大逞凶威的海上豪杰连哼声的机会也无。
噗嗤~
身体当场揉撕成两半,肠子脾肺、鲜血屎尿淋漓洒了满地。
骷髅又将两半尸体捏成一团,囫囵塞进口中,纵身跃上法台,拾起一张人皮,似个口袋当空抖了抖,便跳将进去,摇身一变,又变作富贵官人模样。
宾客们这才反应过来。
但哪怕面色惨然如白纸,也死死堵住嘴不敢尖叫,更不敢呕吐。
另一边石壁法台上,又一瘦长面白的使者摇头道:
“今日法王寿辰,怎可让这些腌臜污了场面,兄长做得马虎了。”
他吹了一声口哨。
但听殿外回应阵阵犬吠,俄尔,有狗群涌入堂中。
宾客们见着,神色愈加惊骇。
哪里是什么狗?不是人头狗身,便是狗头人身,更甚者就是赤条条的人却作狗的模样。它们“汪汪”犬吠不已,啃食碎肉,舐舔血污。
不多时,那使者再吹口哨。
群“犬”撤去,地上已光洁如故,不见了赵橹存在的痕迹,唯有池中那尊玉美人缓缓下沉。
……
判官挥动笏板。
玉桥碎块片片飞回,落在池上,又合成玉桥,且不见一丝裂痕。
他又收起笏板,取出宾客名录与毛笔。
勾选念名:
“妙福堂黎昌。”
一个老者越众而出。
“潮义信罗振光。”
昂藏大汉大步跨出。
“迎潮坊刘巧婆。”
白胖妇人恭敬应诺。
一切都显得理所应当、水到渠成,应声而出的三人也神情从容,仿佛无事发生。
但场下宾客们并不如此,大多战战兢兢,面如土色。
便是自诩胆大包天,敢自投窟窿城赌命求财的范梁也双股战战,隐隐有尿意催生。
“来一口,压压惊?”
旁边同行男子递来酒壶。
范梁幽幽回望。
俺正在憋尿,你却给俺灌酒?
等等……
“酒哪儿来的?!”
“城外庆典上带来的。”
范梁满眼不可思议,那个时候,天旋地转的功夫,你还能想着顺上一壶酒?!
原来不只是乡巴佬,还是酒鬼!
男子却对他的惊诧不以为然,抬眼示意桥前三人。
“那三位又是什么来头?”
你把我当百事通么?范梁暗暗腹诽。但稍一迟疑,权当为了分散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还是挑捡着说起。
…………
那唤作黎昌的老者是鬼王座下的大巫师,乃是钱唐所有供奉鬼王的巫师的领袖。没人说得清他的年岁有大,但凡是对其有猜测的,见过他真容后——白发稀疏,面上皱纹深刻如皲裂树皮——都会以为自己的估算太过保守。
他颤巍巍走上玉桥。
鬼王先打招呼:“听孩儿们说,老友前些日子称病不出,身体可还无恙?”
老者恭敬回道:“承蒙法王挂念,弟子沾了您老的喜气,近来爽利了些。”
说着,他取出锦盒。
打开来。
满室皆光。
他把盒中宝物向周遭展示,红绸上垫起一颗玉白色珍珠。
“此乃南海鲛珠,今日献于王上,权为宝库稍添明光。”
说罢,连盒投入池中。
寿礼缓缓沉底。
“好宝珠。”鬼王抚须大笑,“老友请上座。左右,还不快快奉上灵酒灵肉。”
老者前脚入席,后脚那昂藏大汉便迫不及待跃上桥来。
此人叫罗振光,是一家叫“潮义信”的社团渠首,把持着几个码头,手下人多是水手、力夫,收纳了许多亡命之徒,在坊间很有几分威风。
他虽是活人,却很得鬼王喜爱。坊间都说,只待他某天横死,窟窿城四十九个使者立马变作五十个。
他一上桥,鬼王便笑骂:“猢狲还不上来,在下头磨蹭作甚?”
罗振光哈哈摆手:“祖爷爷莫催,先让俺显摆显摆宝贝。”
同样打开礼盒,里头是只腊干的怪鸟,生着四只翅膀。
“祖爷爷常为肠疾所扰,俺早有心寻这宝药,苦寻多年,近来终于得手。此乃《山海经》北山经所载,梁渠山上异禽,名字……唉,那字儿实在记不住!总之,吃了能治腹痛。”
说罢投入水中,一沉到底。
“好!好!好!”鬼王连连点头,“赐上席,灵酒灵肉管够!”
罗振光得意洋洋入席,后头那白胖妇人紧缀而上,登上桥来。
先给鬼王恭恭敬敬施了个万福,鬼王颔首回应。
妇人名叫刘巧婆,别看生得面颊白胖、细眉细眼,看着很是和善,其人却是钱唐最臭名昭著的人贩子,不晓得把多少男女贩到船上,卖去南洋。
她献上的寿礼是一尊青铜方鉴(盆),形制古朴,遍布青锈,称是古代仙人遗留下的聚宝盆。
投入水中,同样沉底。
鬼王抚须称善。
“赐上席,灵酒一壶,灵肉三盘。”
接着。
那判官使者依次点名。
宾客们分批上前,投下寿礼。
有豪绅奉上岷州已绝产的云浣纱,轻薄如云霞,据说当今皇帝欲求也不得。
有番商献上海外宝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有船主送上一片香木,自言是取自扶桑国的镇国之宝兰奢待。
种种宝物,炫人耳目。
当然,还有投下寿礼却浮而不沉的,有痛哭流涕苦苦哀求的,还有一言不发自投池水的……无一例外,都遭厉鬼剥食。
终于。
“增福坊范梁。”
范梁一个激灵。
“在!”
颤抖着踏上前去。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赌徒么,不管后果多么惨烈,那都是揭晓结果之后的事情。而在揭晓前,永远只有兴奋到癫狂。
可是……
“保义团曲定春。”
“我。”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范梁满心激烈,他诧异回头,同行的男子一手抄着酒壶,一手高高举起。
曲定春他认得,哪里是这副模样?!
“集贤堂文邦彦?”
“我。”
“众妙坊曾保三?”
“还是我”
男子丢下酒壶,来到桥头。
“往后几个名字也无需念了。”
迎着满场惊愕目光。
男子或说李长安笑道:
“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