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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好像也不多。老太爷以前只找他自己那边院子里头仆人的麻烦,很少到咱们这个院子里来!”韩贵听到韩重赟的问得郑重,低头回忆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应:“老太爷以前只管找他自己身边的人发火,基本不会找我们的麻烦,尤其是将军您身边人的麻烦。但是,四天前,大概是四天前吧,他老人家就不再区分两个院子的差别了,好像看谁都不顺眼。即便是夫人,也被他数落了好几回呢!”
“四天前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韩重赟皱了皱眉,夫人常婉淑说的父亲最近这几天好像是变了一个人,时间上很契合。
“一切正常,非要说新发生的事情,就是五天前,那天老太爷又喝醉了,但是赢了很多钱。是王大人家的下人,把老太爷送来的。”韩贵眯了一下眼睛,回忆着最近几天看到的所有事情,低声补充。。
“王大人?哪个王大人?”韩重赟心中警兆顿生,第一时间,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张‘阴’测测的脸。
“太尉府王毅,王大人。”韩贵想都不想,就非常肯定的回答。
“王殷那弟弟?”韩重赟的眼睛一瞪,手掌本能地再度搭上了剑柄。
放眼汴梁,谁人不知王峻、王殷和李重进是一伙,而他、张永贵、郑子明、柴荣等人是知‘交’。双方最近彼此之间越来越针锋相对,都恨不得要拔出刀来互相砍了,如此玄妙时刻,老父,老父他居然跟太尉王殷的弟弟搭上了关系?
“的确是王殷的弟弟,那个仗着哥哥,在汴梁城内开了十几座赌坊的家伙!”韩贵的声音再度传来,每个字,都如同冰块一般刺‘激’着韩重赟的心脏。
身在殿前军,他当然知道皇帝陛下最近卧‘床’不起的事实。但按照常理,只要皇帝陛下一天没有驾鹤西去,整个汴梁就该归他老人家掌控,无论是枢密使也好,禁军大帅也罢,根本翻不起,也不应该翻起什么风‘浪’。
这大周的权力结构,可不像晚唐时那么简单。几个太监只要控制了皇帝,就能令天下豪杰俯首帖耳。高白马,符老狼,还有自己的岳父常思,哪个是只省油的灯?如果不是有郭威镇着,三家当中,至少有两家会带兵直扑汴梁。王峻等人但凡还没彻底失去理智,就应该知道,这如画江山,无论如何都没他们的份!能追随郭威,是他们这些人最好的选择。如果换了另外的人来做皇帝,他们几个甭说出将入相,位极人臣,连个县令职位都未必坐得上!
可理智这东西,不一定能永远保持着。利令智昏,也不是一句笑话。沉沉想着心事,韩重赟迈步走向内宅。却没有进屋,而是绕过的正房,直接走到了后‘花’园,开始对着荷塘发呆。
荷塘里,大部分荷叶都已经枯了。只有零星几只,像独脚鬼般,影影绰绰地站着。每逢有夜风吹过,“独脚鬼”们便不停地晃动,“刷,刷,刷”,“吱吱吱吱”,荷叶摩擦声伴着寒蜇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早有人将他回家的消息,报告给了他的夫人常婉淑。后者难得没有跳起来打扰他,而是先命人烧了一壶热茶,准备了些吃食。然后带着几名贴身‘侍’‘女’,默默地将茶具和点心,摆在了荷塘旁的石头桌案上。
作为‘肥’狐常思的‘女’儿,常婉淑虽然‘性’子跳脱,心思却转得不慢。早年间,通过自家父亲的言传身教,学会了很多别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更甭提掌握的东西。虽然因为是‘女’儿身,大部分时间里,她一肚子所学,都找不到用武之地。但关键时刻拿出来给自家丈夫出谋划策,却绰绰有余。
韩重赟这些年跟在老狐狸般的岳父常思身边,也没少长了本事。更知道,自家夫人绝不像表面上那样毫无心机。于是乎,先就着茶水吃了几块点心,然后,就毫不客气地说道:“情况非常对劲儿!皇上已经很多天没上朝了。殿前军的军心,也起伏得厉害。而这个时候,我阿爷却突然跟王殷的弟弟攀上了‘交’情……”
“应该反过来说,是王殷派人,拉拢了公公!”没等他把话说完,常婉淑翻了翻眼皮,毫不犹豫出言提醒。“公公自打上回逃过的一劫之后,嘴里虽然不说,心里头却觉得是你在养着他。如果有机会能东山再起……”
“不可能!”韩重赟猛地一拍桌案,长身而起。手臂,脊背,大‘腿’等处的肌‘肉’,同时开始战栗。
自家父亲是什么‘性’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用尊敬的话说,是志向高远。用难听一点的话说,则是急功近利,为了升官发财不择手段。如果王殷真的许以高官厚禄的话,不用问,自家父亲会立刻扑过去,任凭对方驱使。
“怎么不可能?有句话叫做,后二十年看子敬父!你是左班殿直副都知,眼下官职虽然不高,却是皇上特地从我父亲手里要来,与张永德一道,平衡李重进在殿前军中势力的重要人选。”常婉淑的反应,却远比他冷静。笑了笑,缓缓补充。
“啊!”虽然自己也猜到了几分事实,但听到此处,韩重赟心中,依旧打了个哆嗦,扶在石头桌案上手背,青筋根根直冒。
王殷的这一招,好毒。
如果父亲倒向了李重进,自己再跟李重进对着干,就是不孝,并且在短时间内,就极有可能,跟父亲各领一哨兵马,面对面举起钢刀。
自己如果赢了,父亲的‘性’命恐怕就保不住。而父亲如果赢了,按照他跟王殷只见的‘交’易,自己有可能活下来,但皇帝、柴荣、还有郑子明……
“呼!”一股凉风突然从侧面袭来,吹得韩重赟身体颤了颤,汗珠淋漓而落。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朋友、正义和国家。忽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黄河畔,当年,为了救郑子明离开,他果断站了起来,跟父亲,跟父亲的上司,跟小半个天下的英雄豪杰,对面为敌。那时候,他还年青,心脏里头的血很热,也不懂得世事艰难。
“韩郎,你知道,当年我最欣赏的你,是什么模样么?”常婉淑的话从耳畔传来,听上去好生遥远。
“什么模样?”韩重赟的心神,迅速从过去飘回,看了自家夫人一眼,低声反问。
“你站在刘知远面前,对着所有人大声说,父有过,子不言之,却可改之!”常婉淑笑了笑,满脸自豪,“当时我虽然不在场,但是后来听父亲提起,心里好生骄傲!这就是我将来要嫁的人,我的夫君!这辈子跟了他,未必大富大贵,却活得顶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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