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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通守刘子翊破衣烂衫地从一条轻快的小船上爬下来,踏上丹阳草鞋峡的渡头。繁华依旧、整洁肃然的江东首善之区,与刘子翊的可悲形象,刹那间形成了鲜明无比的对比度。
江西三郡已经乱作一团,原本就不甚富庶的郡县城池在战火中愈发残败,而萧经略直系的治下领土却如此秩序俨然……刘子翊看了,心中都好生惭愧。
然而,他并没有多少功夫去浪费在惭愧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五六天之前,他派出的告急求援信使,在丹阳并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或者说允诺,对于他提出的援兵请求,萧经略一点儿都没有回复发兵的意思。被吃了闭门羹的信使似乎是级别太低,对方连一个解释都没有给,就直接一句没空出兵赶了回来。
这样一来,便导致了贼情又起码可以多获得十天的糜烂壮大时间差,刘子翊心急如焚,却不敢妄自揣测上官拒不发兵的原因,只能是再亲自跑一趟来求援,文明情况。
所幸的是,虽然只是隔了五六天亲自再来,这一趟刘子翊却自问有了更多请求出兵平叛的筹码,好让他本人在此战之后的失地罪过不至于太重——
就在他出发之前的两天,当时贼军已经攻破了豫章郡与鄱阳郡接壤的两个县城,然而就在贼军试图继续深入攻打豫章郡治的时候,贼首操师乞因为督战时太过突前,居然被城上守军集中火力一顿乱箭射成重伤,回营后便失血过多不治身亡。听说操师乞战死之后,各部都直接统归林士弘率领,略作休整便要继续进攻。但是无论如何,杀死贼首总归是一件大功,一会儿求援的时候,也好有些底气。
揣摩着求援时该说的言辞,刘子翊已经被经略府的卫兵裹挟着送到了目的地——刘子翊一开始以为自己会被送去经略府参见萧铣,没想到却是直接被送到了丹阳的大校场;萧铣本人顶盔掼甲,闪闪发光地站在帅台上。下面是四万人马,阵列严谨,兵甲森然,让人远看便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萧铣这身铠甲,可是花了大功夫的。头盔是难得精制的米兰式板甲头盔,而没有用哥特式那种防弹造型优异、但丑如鸟嘴的造型;除了整块锻钢的部分之外,,还有犀牛皮和鲨鱼皮双层钉裁在一起、外头配上一块块小片矩形锻钢片的札甲披肩,以保护肩颈不受流矢伤害,充分卸力。
毕竟对于萧铣来说,他直接上战场一线的可能性不大,头盔的防弹造型不是最重要的,帅和威武才是最重要的。何况盔甲穿得这么吊真要是上了一线,肯定变成对方弓弩集火攒射的目标,所以显然还是龟缩在阵后指挥比较正常一些。
身上的铠甲手套和靴子也都是一体的犀牛皮鲨鱼皮双层皮内衬,外头贴上筒状的锻打软钢做成铁手套铁战靴,唯有手指部位用的是细细的小铁环,把指节手腕等关节部位留出只有皮革没有金属的缝隙,以不妨碍活动。胸甲、背甲和大腿正面都是板甲式的整片锻钢,手足腰际则是冷锻瘊子甲式样的交叠钢甲鳞片,统统是水力冷锻六百锻之上的精良之物。
所有鳞片甚至都用了鎏金处理——也就是古代珠宝匠给器皿上镀金时用的一种工艺,把黄金溶于水银,然后浸没要镀金的物件,用特殊手法把水银再分离出来,黄金就在镀金物件表面形成了坚固均匀的镀层。而整块的板甲则全部鎏银錾金描画出猛禽猛兽花纹、镶嵌宝石点睛。
刘子翊见了军容雄壮,心中一喜:莫非是萧经略前几日虽然不肯答应给援兵,实际上却已经在整顿兵马了么?如此雄壮之师前去平叛,林士弘小贼焉有不授首之理?江西三郡有救矣!
意淫之间,他已经被带到萧铣面前,行了礼节,便欣喜地开口:“属下鄱阳通守刘子翊参见经略。经略军势雄壮如斯,江西百姓有救矣!还请萧经略速出雄兵,解民倒悬之急!”
“刘通守快快请起,本官蒙陛下信任,忝为江南道经略使。虽然行政直辖之地仅有江东七郡,但对江西百姓官吏也有监察守护之责,按说有贼情自当前去剿灭。然而刘通守来的不是时候,如今本官另有紧急军务,暂时却是不能出兵了,还需江西官民自行组织,先渡过时艰,勉力维持数月才好。待到本官出兵归来,再去江西平叛不迟。”
“什么?经略大人的兵马不是为江西平叛而准备的?难道江南之地还有别处军情比江西三郡更加紧急不成?林士弘可是起兵不过半个月,便攻取了鄱阳郡全境、还蔓延到了豫章郡境内,如果不速速剿除,只怕燎原势大,再难制约啊!经略大人万万不可小看贼情,贻误战机呐!”
刘子翊急急忙忙地把说辞一股脑儿竹筒倒豆倒了出来,见萧铣还是没有反应,似乎在酝酿措辞一般,他也不给萧铣开口的机会,继续表功说:“而且如今经略若是出兵,正好可以赶上好契机!下官来求援之前一天,贼首操师乞在攻打豫章郡时,被守军流矢射杀,如今贼军正全军举哀,余众归附林士弘带领。然则贼军之中定然另有头目不服林士弘的,而大人兵马已经严整,若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兵江西,林士弘未能整合全军旧部之前,定然指挥不畅,为大人轻易所败,如此大功便在反掌之间,大人不可错过呀!”
刘子翊絮絮叨叨之间,萧铣身边一个长史服色的文官踏前一步,呵斥刘子翊道:“够了!你道经略是避战不想为国建功么!我军如今委实是另有万分紧急机密要事要做,江西民变是顾不上了。经略不便与你多说,你这便去吧。最多两个多月,我军归来时自会到江西平叛。”
刘子翊听了也是火气往上涌:要是被萧铣呵斥了,那好歹也就罢了,毕竟萧铣虽然比他年轻了二十岁,官位却高了三级之多,人家官威在那儿,也没话可说。而这个年轻文官看着最多二十出头,比刘子翊年轻了三十岁,而且驸马长史不过是六品小官,比郡通守还低了两级。这样的人都敢越俎代庖阻挠出兵,马上被刘子翊定义成了“蒙蔽上官的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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