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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杭州城内,钱塘县衙。
麻叔谋让随从提着十匹彩缎贺礼,恭恭敬敬地让衙役通报求见,丝毫不敢摆出与萧铣分属同僚、大家平级的架子。
衙门上下倒很是客气,一会儿便有一个青袍小官出来恭迎麻叔谋入内歇息,一边告罪说:“下官乃钱塘县丞陆鸿鸣,我家县令今日还在城外西湖边的将作船坊督办些要务未归,烦请麻少监稍歇等候,等我家大人回府,自然与麻少监商议正事儿。”
“不妨事,陆县丞自便就好,不必招呼本官,本官的事儿不敢称紧急。”
麻叔谋本是客气话,但是却见陆鸿鸣让衙役上了酒酿之后,便真个自己坐到对案上批阅起一些文案来,不再招呼。麻叔谋不由得心中又有两分不喜,觉得受了低品阶小官的轻视。他拿捏着喝了几口酒酿后,也就故作踱步,走到陆鸿鸣案侧,偷眼看觑,却见那叠纸张用线缝钉得扎实,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与别的内容,但是又颇为整齐,条条幢幢分门别类列了表格。这些字眼见大部分也都不是陆鸿鸣此刻亲自写的,绝大多数都是下面的人已经写了,让陆鸿鸣查阅检验一遍而已。
“此物……看着倒像是账目?”麻叔谋试探着问了一句。
“麻少监不愧也是将作监出身,果然好见识——此物还真是账目,不过确实我家萧县令发明的‘复式记账法’,下官手头这本账目,记的是修河铁料器械、船械机关、木料等物的领用、损耗、修缮账目;还有一部分便是河工口粮的发放。原本只计出入钱粮器械数额,用途追踪不易,如今用了新法,贪墨靡费着实卡住了不少,估摸着损耗减少至少能占到总支出的两三成。”
麻叔谋心中一动,他虽然没有做过管账的官吏,但是却在将作监里待了好几年。从开皇十八年下半年起,萧铣兼任将作监主簿之后,将作监内部也是进行了一些账目改革的,着实让钱粮物料的浪费减少了一两成,就这事儿,还让萧铣在当年年底的吏部考功中拿了个上上等,麻叔谋自然印象深刻。
“如此说来,陆县丞你们这钱塘县的账目,已经用上了‘四柱结算法’咯?便是分‘上期结余、本期应收、本期支出、本期结余’交叉验证的了?萧主簿当年在将作监便试行过,如今果然也是带到任上来了。”
“四柱结算法?这个下官倒是听萧县令提起过,不过如今咱这里河工账目却不是用的‘四柱结算法’,反正具体名目下官也不太清楚,听萧县令的意思,总之这是一种从四柱结算法稍加改良而来的新一代复式记账法。而且萧县令也说了,账目再清晰,也终究只是堵住一些原本太粗糙的贪墨,但是对于按账支领钱粮的浪费,光靠账目是管不住的,少不得还要让领用人层层签押,再用别的手段定量分析,比如挖多少土方才许损耗一把铁铲,才许消耗一顿口粮,都要定量限制审计。一些细则下官着实不懂,只能是依葫芦画瓢,心中暗自惭愧了。”
四柱结算法可以算是最早的复式记账法,但是那其实也不过是一种历史上出现于北宋中期的会计手段而已。萧铣既然多了一千多年的见识,后世虽然不是做财务的,但是终究接触过工程审计,随便拿出一点本事来,自然可以远超北宋的水平。故而麻叔谋也好,地方官吏也好,在萧铣逐步进步的花式审计手腕面前,也唯有节节败退,哪怕稍微学明白了一点新式记账法的空子,马上就被萧铣的连环进化给绕进去了。
麻叔谋听完,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些法子施行之后……可逮住了什么硕鼠么?”
陆鸿鸣批验完一份账目,把朱笔搁下,略一思忖,自然地答道:“硕鼠倒是谈不上。不过有户曹的几个吏目,贪墨民夫口粮后,被萧县令派去日日巡查民夫饭食情况的巡检逮到挖了出来;其中一个最严重的贪墨了四百石官粮,被作为典型斩首示众了。别的贪墨了几十石的,则鞭笞八十,罚入奴役,与民夫们一起挖河去了。听说最近下头都收敛了不少。
另外工曹那边也有虚报铁器损耗领用的,也被萧县令查了出来,鞭笞入奴了十几个人。后来萧县令精算统计了此前完成的土方挖掘工程量、以及铁器的损耗速度,重新定下一条平均线。凡是超支过线的,都会被严格重新审计,吏目乡绅们倒是有人心惶惶的,然而铁器损耗着实降了好几成之多。”
“萧县令真是国之干臣啊……如此年少便能想出这许多谋略,将来真是不可限量……”
麻叔谋正在感慨之间,背后一阵脚步响,随后便是一阵爽朗的笑语:“麻少监这是稀客啊,在背后说本官什么好话呢。”
“原来是萧县令回来了。麻某这是来觍着脸找您这边借船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