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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里,“苏堤”上。又是一天午饭的日子,照例是大米捞饭,照例是米饭上盖一大块用黄豆酱油和会稽老酒调味的、红酥酥的东坡肉。上千个民夫力役拿着木筷瓦钵,往嘴里埋头猛划拉米饭肉食,吃得酣畅淋漓。
与往昔不同的是,他们没有选择在高处已经栽了固土树苗的地方蹲下专心吃,而是不顾土堤边缘的泥泞,直接在堤坡上坐下,排得整整齐齐地观望,好一睹萧县尊弄出来的新玩意儿。毕竟萧县尊来的时间不长,却已经创造了不少小奇迹了。
远处的湖心里,一共四艘爬犁式刮泥船,两侧各自推着一个大水轮,船舱里是一横排四个壮汉用蹬自行车一样的姿势猛力蹬踏,把三丈长、八尺宽的船体迟缓而有力地往前推动。蹬船的力役一个个在冬日里满头大汗,不停地需要补充咸菜汤,连吃饭时配给的米饭也是管饱,还每天都有一块肉,才吸引了这些壮汉干这个一直下死力气的重活儿。饶是如此,每过一刻钟都需要有船上另外四个力役来顶替换班,然后把蹬船的人换下来去做撑篙掌舵或者操桨撑帆的活计——当然了,此刻湖中并无风力,船帆全部都收束着,连桅杆都放倒在船舱上。
一个民夫把肉吃尽了,才好整以暇看热闹,瞅了几眼,用胳膊肘捅一捅身边人:“老刘,你说那船看着两边飞一样的水轮在划,怎得开得比一早用过的那批运泥船慢这许多咧?看着这啪啪啪地水轮子抽在水上,船都不咋往前呐。”
被喊作老刘的民夫吃得慢,头也不抬,嘟囔着应付:“你问俺,俺问谁?许是船上装的东西太重,开得慢呗。”
“不对!这船吃水看着也不深,不该是重了的缘故——吓!看见了,那船后头怎么还拖了一个啥东西一直插到水下,掌舵的还能调那东西高低!”
“一惊一乍个啥,好好吃饭!早上听王大匠说过一句,这新船叫爬犁船,定然是和老牛拉犁一般,后头有东西拖着呗。”老刘瞅了一眼,继续闷头吃饭,很快把饭食都解决完了,连瓦钵上的米粒都舔个干净。
闹哄哄的民夫们心中那点疑惑,很快就揭开了,一顿饭的功夫。那四艘爬犁式刮泥船已经驶近到距离苏堤不足五十步的地方。从四百五十步外行驶到五十步,仅仅四百步的距离,居然开了一炷香的功夫,也真是够慢的,可是船折返的时候,大家便都看出端倪了。
船停稳后准备调头时,所有蹬船的力役都起身,八九个大汉合力抬着横杠,把船尾那根比舵杆还粗了数倍的、与横杠捆在一起的竖杆硬生生抬起了半丈多高。随后,工匠们便看到了竖杆底部的结构露出了些端倪。
那是五只横着排开的固定式挖斗,形状就如同后世推土机的推土铲样子差不多,只不过比推土铲要窄一些,而且主体是硬木做的,只有刃口部分包了铁料。把这个杆子放到底的时候,船一旦往前开,五个挖斗就会在湖底如同老牛犁地一样刮着淤泥,把淤泥连推带铲推过来。
这种船只,在挖泥运泥方面的效率,或许还不算非常惊人,但是其对于河床底部地质的松土作用却是非常明显;在水域面积比较广大的时候,还可以把距离岸边较远的湖心江心土层推到岸边再挖,着实节约了不少工作量。
而且这船还有一桩好处,在疏浚西湖时还不太看得出来,而将来疏浚运河时却会作用非常明显——寻常直接挖掘的疏浚作业,往往存在有一搭没一搭,挖几处漏一处的情况,一旦有没有深挖干净的遗漏点,便会在运河内留下“暗礁”,虽然有可能是沙土构成的软质浅滩,不一定如礁石那样会让船只撞上便船毁人亡,但是搁浅还是免不了的——而使用爬犁式挖泥船之后,便可以作为最后清扫河道查漏补缺的作业手段,在河道疏浚完后再刮一遍,把漏网之鱼扫掉。
正在工匠民夫们惊叹于爬犁式刮泥船的效率时,在近岸的地方,两艘链斗式的挖泥船开始出动了。这些船船头一个如同水车一样的大轮子,每一根轮毂上都是一个挖斗,结构倒是和桨轮差不多,或直接装在船侧与车轮舸的桨轮踏轴同轴,或者奢侈一点,用铁链把挖泥轮与踏轮的轴连接起来,一个齿孔一个齿孔地传动。
这两者的差别,没啥物理和工程常识的人,便可以大致想象成,前者是古代的同轴自行车,而后者是带了链条传动、踏板轴与车轮轴分开的现代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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