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顗大师毕竟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块引路石,而且着实待她不错。萧铣当初来扬州寻访萧妃这桩事情里,如果没有大师的纵容以及对他诉求的配合,他是绝对做不成这桩事情的。故而此刻听闻噩耗,着实是心中真个震惊、悲伤莫名。这些纯发自然的表情看在萧妃和杨洁颖眼中,也是对萧铣的重情重义有了一丝认识巩固。
当然,萧铣之所以如此震惊,另一方面也是拜他历史知识不够详尽所赐,这才没有心理准备——因为历史上智顗大师本来就是在开皇十七年十一月间圆寂的,只是历史同期没有萧铣提前和萧妃相认这件蝴蝶效应,所以智顗大师在给萧妃治病忏悔之后,便回了临海。到了年底的时候杨广再次召见才重新来扬州,结果半途时因劳顿染了些劳损疾患,油尽灯枯圆寂。现在萧铣与萧妃的相认,不过是拨动了这个历史的惯性,让智顗大师变成了被杨广挽留住在扬州栖灵寺,一直住到圆寂罢了。
“表哥,你要节哀。小妹知道你自幼孤苦,现在连智顗大师这个算是半个长辈的师长都要离弃;可是你至少还有母妃呢,母妃寻常时常和小妹说,你要把母妃当成你娘亲一般亲近便是了。小妹也会和亲妹妹一般与你亲近的。”
这番言语,却是表妹南阳郡主在一边软语温存地开解,那些言语听着温情脉脉,却纯是发乎情止乎礼,绝无半分色気在内,让萧铣听了心中暖暖地好生感动。此前他每次和这表妹见面,两人之间也就问个好点个头,基本上没有交谈,他还以为是这个表妹性子有些孤洁高冷,此刻才知道对方是善解人意,颇有古道热肠。
“为兄谢过妹子关心,只是为兄心绪不定,却是不能全礼了。一会儿收拾一番便去城外栖灵寺服侍汤药。若是真个不幸,只怕还要扶灵回临海,到时候再来府上告别。”
萧妃颔首深以为然,“这才是礼法正理,不过栖灵寺本就是原先梁武帝时供奉有前代圣僧的舍利,才改名为‘栖灵寺’,大师如此德行,却不能圆寂之后也停供在此么?此去临海,也有千里路途了,只怕不易。”
“小侄若是有机会,也会劝说,不过此事还是要看大师本意才是。小侄这便别过了。”
萧铣从萧妃那里辞去,便领了对牌,然后等师兄欧阳询告了假,一起出了王府,直奔城北栖灵寺去不提。萧铣自从住进晋王府至今,已经有三个月不曾出过府门了,为的便是让自己的突然出现可以有一个缓冲期,免得在外招摇,反而给杨广招来诸如“晋王私自收容尚未被朝廷赦免的前朝遗族”之类的麻烦。故而此刻出府,终究是觉得有些新鲜,毕竟繁华的扬州城,对他来说还是这般的陌生。
萧铣压抑住自己各处闲逛的心思,基本上出了府就在栖灵寺住着,服侍重病中的智顗汤药,智顗的病萧铣也大致看了,也查了太医们留下的脉案,确实是年老气血衰微,全身脏器衰竭,没什么救回来的希望。萧铣伺候在旁,偶尔有些机会聊聊天,也都是说些后事。
熬了四五天,到11月15那日午后,大师熬着劲儿沐浴熏炙了一番,换了干净僧袍,端坐在禅房蒲团之上,面皮泛出几丝多日不见的红润,说话也利索了些。萧铣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也不敢多话,恭恭敬敬在一旁煮茶服侍。天台寺同来的十名高僧环坐两旁,等着恩师最后训话。
“萧居士,你能和晋王妃姑侄相认,也算是了却了你和本寺的一段香火之情。晋王对老衲敬重有加,想来老衲身后,晋王定然还会对天台寺重加赏赐。你若是有机缘劝解,务要让晋王不可过多靡费。老衲圆寂之后,可在此寺内就地火化,骨灰中若能留取舍利,你便取了后装在舍利龛内,运回天台寺供奉吧。”
“弟子谨遵大师法旨,大师一世慈悲、佛法渊深,定然还有转机……”
“咄!你这痴儿!平素的慧根佛性都哪里去了?既云老衲佛法渊深,岂不知老衲已经勘破生死,圆寂如灯灭,薪尽火犹传,何足为悲。出家人本无守制之说,而且你我本无正式师徒名分,你愿意追思故人,陪着走一遭,回寺中略微盘桓数日,速去速回也便是了。”
“是!是弟子着相了。”
萧铣顿首告罪,却听不到大师的反应,听了数息,抬头再看时,见大师神色已经定格,但面上红润居然还未完全褪去。萧铣以二指探了鼻息,竟然已经圆寂了。当真是神色如生,浑无临终苦痛之态。
周遭僧人弟子们高宣佛号,诵往生咒数遍,随后便把大师遗体原样抬起,连同放置蒲团的禅床一并架到屋外院中一处已经备好的松脂柴堆上,一把火升起,须臾便席卷吞噬了大师肉身。肉身遇火时仍然保持打坐入定的姿势,丝毫没有塌陷倒斜之态,面色如生地被烈焰焚化成白色灰烬。
大火烧了足足半个时辰,烟火褪去之后,萧铣与数名僧人在余烬中翻检一番,便看到了几颗大者如鸽卵、小者如葡萄地圆润珠粒,色泽从纯白到灰白、甚至略带琥珀色、玛瑙暗红色的都有。
这些,便是舍利子了。
萧铣帮着僧人们,把这些舍利子装进一座银胎鎏金镶嵌螺钿舍利龛内,那是杨广提前命人送来的。一边心中默默想着:看来是免不了离开扬州,回一趟临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