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绸缪（高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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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其实没多少工作需要去做。十一月中旬以来，萨沃尔尤加领着中书省官员，在浏览完各地呈递的奏章后，都会按照重要程度，事先给这些文件分类。最紧急的那些事务，例如说大同军情，直接就会送到尚书省处理，事后再把内容简介与处理情况递到高殷手边——就算是这么少的一点东西，忙于婚礼的高殷也只能在睡前抽空看。只有最无关痛痒的小事，才会有幸住进皇帝的龙书柜，在那里一直躺到今天晚上。

    高殷斜依凭几，惬意地啜饮着淡薄荷茶，目光略过一行行蝇头小楷。李难胜抱过来的这堆东西里头，最顶上是西楚、吴越两个割据势力上的贺表，文章虽然写得花团锦簇，但是内容总结起来就一句话，“陛下，你结婚我们真的是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啊！！”。这两封表章，唯一有价值的就是外面包着的黄绫。

    不过，在它们下面压着的那卷紫皮文书，内容却是非常有趣。那是河北行台仆射穆提婆报奏的祥瑞，在十叔离开邺城的第二天，急急忙忙就寄了出来。据说，在冀州有上千名官民同时目睹凤凰现世，有人还捡到了五彩缤纷的绚丽羽毛，“冷焰熊熊，虽近亦不灼人。”

    大齐天子对这份奏章的批复，是“着冀州法曹查访周边牙店酒铺，若有违法制售致幻蕈酒者，严惩不贷。”。绿肤民喜欢平地人的铁器，某些平地人也喜欢绿肤民的古怪饮食。这种风气要是无节制地蔓延下去，恐怕还真得下一份明诏嘞。

    再往下翻，是太常寺针对圆丘、方泽、太庙祭祀仪式的支出，列出的几份明细表格，用来催眠效果绝佳。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早该到来的案情回复。开封县令季越在奏章里说，贡生聚众闹事的处理结果已经做出，身为组织者的王逊留级一年，其余参与者或者罚抄经典，或者罚喝墨水，总而言之，都是按照国子寺的校规内部处理。

    /九叔一边帮着皇帝操办婚礼，一边让儿子出面协调尚书省、开封县衙，两件事情居然还都办成了。果然是能耐不轻啊~/

    高殷冷笑着，在奏章末页写上“朕知道了”。吃果子吃到最后吃到一条虫，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不过万幸的是，在京、外勤的卫尉寺校侯，暂时都没有密奏报来。张三偷李四钱包这种小事，校侯是不会管的，他们写在密奏上的东西，最次也是一州刺史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有些案子看了以后，真让人怀疑这些狗东西有没有下限。

    /那些必须严惩的混账事情，自然是越少就好。尤其是大同、许蔡，从十月份开始，这俩地方都已经是烽火连天，要是再出现惊动校侯的大事，从内部也烂起来……不对，不对，等等——/

    “圣人，帮朕把笔墨收了。”高殷起身离榻，突兀地中断了批阅。大同有王铁枪王彦章坐镇，宵小们不敢造次，倒也可以理解。但是许蔡这个鬼地方，从十月下旬开始又是乱民杀官造反，又是使君弃城而逃，怎么可能这样安静？

    他想起了祭告太庙那天的晚上，新任颍镇留后知节度事潘美递上来的一份每月例奏。那是篇封面简介一句话，正文内容三百字的短文，大意是他与节度使王继勋相处融洽，必会勠力同心以报朝廷，“敢不殚精竭虑”云云。

    当时，高殷只是把这份奏章当成了例行公事的套话——中书省显然也是这样看的，不然，他们就直接把文件转到尚书省了。但是现在来看，万一潘美写的都是实话，他真的是跟王继勋“勠力同心”了呢？高殷派他去，可不是为了让这俩家伙攀交情拉关系，而是为了把王继勋这个无能之辈给挤兑走的！

    纳后之礼的余韵，还将持续数日。明天，皇后将会穿上正式的凤冠霞帔，在垂拱殿向皇帝叩拜，以表谢意。后天还是在垂拱殿，皇后要准备好榛、栗、枣、束脩干肉，向自己的姑母李太后再拜以示尊敬。再接下来，高殷还得选个良辰吉日，让四叔替自己跑一趟太庙，向辛苦保佑婚礼成功的列祖列宗，献上热腾腾刚出锅的太牢（牛羊猪三牲齐备）。

    不过，除了第一天的早上，其余时间他这个皇帝都不用再出面。这就意味着明天午时高殷就可以传旨，把想见的那个人——嗯，还是用“人”把——叫到坤宁殿私下商议事情。不过，考虑到客人的一些生理习性，事先给皇后说明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圣人，”高殷趁小姑娘正在专心洗笔，悄悄地把提梁壶拿过来，给两只鸳鸯碗同时倒满，然后陪着笑脸端到皇后面前：

    “喝口水歇歇——哎呀不要赔罪不要赔罪，你能有什么罪……好了好了别再客气了，夫妇就是要互相扶持嘛，互相扶持……嗯，那啥，娘子啊，你以前有没有见过绿肤民？”

    黑钺效节军的军营位于汴京西南，紧挨着那座用邪军骨灰砌就的京观。高殷小的时候，经常被父皇带进那里“体会军营气息”，每年的季秋讲武，也要同高长恭、高延宗等堂兄弟们一起观看，对这些精力充沛的绿肤虎贲，早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

    不过，把黑钺军主雷云。噶爪宣进皇城做客，这还是自新帝登基以来的头一遭。高殷并不歧视绿肤民，他很喜欢这群热热闹闹的大块头，对他们的无忧无虑更是羡慕不已，但是人和人之间要是想谈的来，光有好感可是不够的。

    他与父皇不同，既没有过人的酒量，也没有精湛的武艺，擅长的运动更是只有骑马一项，与绿肤民之间，委实找不到共同语言。相对应的，黑钺效节军虽然对大齐朝廷忠心耿耿，还对高氏家族立下了坚定誓言，但他们对打架的兴趣显然比读书更高，与终日笔不离手的天子，显然也尿不进一个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