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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开了眼界,见了世面。
广场上终于惊天动地起来,有人打群架,前呼后拥,男呼女唤。冲在前面的举起了砖块,有一方挥起了刀,喊声如雷。
“出大事了,出人命了!”洪卫站起来,伸颈远眺流动的人群,向民警吼。
民警慢吞吞站起来,双手抄在后背踱出去,望了望,又转身回到原座。
“为什么不去制止?”洪卫急了。在他印象中,警察应该是训练有素,作风果敢,召之即战,战之即胜的角色。今天,他看到了警察的另一面,其实他也理解,警察也是人,良莠不齐,就像教师队伍,参差不齐。这个民警缺少雷厉风行的气概,像瓶温开水。
“放心,都是外地人,打不起来。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表面声势浩大,其实参与斗殴的只三四个,还有家眷,不过壮壮势,胀胀膘,都是胆小鬼。我每天耳闻目睹,见怪不怪,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几斤几两。”民警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收起杯子和碗筷。
洪卫将信将疑。果然,广场上两拨人马互相对吼几句,便偃旗息鼓。两支队伍像两条河流,渐渐支离破碎,变成水珠,融合在广场人流中。洪卫有些瞌睡,广场上安静下来。他想进候车室休息,却人声鼎沸,空气混浊,进进出出的人发出形形色色的嘈杂声,让他头晕。洪卫退回来,不敢睡,怕误了火车,到候车室外看了会“押花牌”。一个男子蹲在地上,手持三张扑克牌,其中一张是有人头像的老K,男子把三张牌给大家看,然后漫不经心把牌合在地上,让大家压注,挑中老K就算赢。洪卫暗笑,在野川,他小时候就见识过,懂得这套把戏的奥妙,表面三张牌随便分摆,其实功夫全在男子灵活的手指,即使你故意在老K牌后做上明显记号,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把记号一丝不差移到其他牌上。通常他们有同伙,配合默契,表演逼真,让人上当受骗。洪卫看着一群人十元、二十元甚至五十元的钞票通过不同形式移到男子手中,摇头叹息。他转身仔细观察广场,发现旁边有一个水泥台。台上有一棵大树,树下人少,还有女性,觉得较为安全,便走过去到台上,在水泥台坐下。周围三三两两坐着等车的乘客,洪卫耷拉脑袋,闭目小憩,却不敢睡。一个壮汉坐到他身旁,他睁眼抬头。
“兄弟,到哪?”壮汉友善地一笑,递支烟给洪卫。
洪卫连忙摆手言谢。灯光下,他仔细观察壮汉:国子脸,浓眉如卧蚕,目光如火炬,神情刚毅,腰板挺直,身体强壮,一个标准的英雄形象。洪卫顿生好感,两人便聊起来。壮汉是浙江人,数年前在部队干过侦察兵,此次到湖南出差,买了凌晨两点的车票
。洪卫肃然起敬,睡意全无,谈兴甚浓。壮汉见多识广,谈吐不俗,两人惺惺相惜。子夜,他们饥肠辘辘,便到小饭店喝啤酒,壮汉抢先付账。两人又到原地,坐下继续聊,意犹未尽。灯火阑珊,游客穿梭,旅馆里淫秽的一幕又闪现在脑海。洪卫感慨万千:“我难得出门,社会治安有些混乱,真的需要整顿。”
“一个国家就是一个大家庭,家务烦杂,正常啊。”壮汉温和一笑,“正是改革开放关键时期,打开了窗户,苍蝇自然飞进来。”
两人嘀嘀咕咕,谈古论今。一个矮小猥琐的青年慌慌张张上台来,怀里抱个包,东张西望,眼神闪烁,寻个角落蹲下,警惕地扫视。壮汉捅捅洪卫,两人的视线投向他。青年至多二十出头,长褂长裤,脏污不堪,瘦黑的脸庞,呆滞的眼神,佝偻着身子,双手紧紧搂抱着包,一看就是农村小伙,呆头呆脑。
壮汉见他鬼鬼祟祟,主动搭讪:“上哪儿去啊?”
“福建,回……回家。”青年诚惶诚恐。
“你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壮汉猛然叱喝。
“没……没有。”青年一哆嗦,怀里小包抱得更紧。
“说,偷的什么!”壮汉冲过去,便去夺包。
“大哥,好大……大哥……”青年脸色苍白,拼死抢包。
壮汉松手,让他老实交代。他悄悄把壮汉和洪卫拖到一旁,费了好大劲,才让两人听明白。青年是福建人,来到江西帮人在建筑工地打小工,昨天无意挖到一罐银元,欣喜若狂,避开众人,一路狂奔逃出来。
“我要回……回家讨……讨婆娘。”小伙涎着脸,口水从嘴角流出来。
“白痴。”壮汉低声骂了句,悄悄对洪卫耳语,“银元市场价格不菲,我们占点小便宜,买几个玩玩?”
洪卫翻腕看表,还有不短时间,正好无聊,便点头应允。壮汉转身对青年说:“你想找婆娘,反正要卖了银元,不如卖几块给我们玩玩。”
“你们别……别抢……抢我的。”青年抱着包不肯松手。
“谁抢你的。如果是真的,卖几个给我们做纪念。”壮汉好说歹说才说服青年。
他们便到一家旅馆,三人走进里间,青年小心关了门。
“别是假的吧?让我鉴定一下。”壮汉手一伸。
“你们别……别骗……骗我。”青年捂着包,不肯松手。
“光天化日,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人?”壮汉双目圆瞪。
“你们真不……不是骗子,看你面……面子,我拿一个给……给你们看……看看。”青年侧转身,拉开包链,右手伸进去掏一只银元出来。
壮汉一把抢过银元,用手指弹弹,鼓腮劲吹,举到耳边静听。他扭过脸,对洪卫使个眼色,激动地对他耳语:“真的。听,有风声,是真的,市场上每只六十元呢。我们买些玩玩,一转手就能赚,肯定不会吃亏。”
洪卫接过细瞅,银元图案清晰,色泽光鲜,属质清脆,手感不错。
“市场每块银元卖二十,卖些给我们吧,就按市价,每只二十元。”壮汉与青年商量。
“不卖,我要找……找婆……婆娘。”青年抓过银元,把包链拉了一点缝,塞进去,又拉好包。
“小兄弟,这包银元是你的意外收获,你要感谢天降洪福。不过我要提醒你,你这是倒卖文物,国家查出是要杀头的。卖给我们呀,赚钱正好回家找婆娘。”壮汉虎起脸吓他。
青年脸色煞白,掏出银元乖乖就范。
壮汉掏钱买了二十只。洪卫觉得划算,也到卫生间取出钱,拿出四百元,买了二十只。
“还有什么宝贝没有?”壮汉穷追不舍,瞪目怒视。
“还有一……一只……金菩萨。”青年从上衣内袋抖抖嗦嗦掏出一只大拇指般大小的金黄色菩萨,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灯光照射下,色彩鲜艳。
壮汉接过金菩萨,仔细端详,然后对洪卫悄悄点头:“绝对是金的。我没钱了,花个三百元买下来。兄弟,赚大喽。”
洪卫犹豫不决,轻声低语:“我钱不多了,还要旅游,连回家车费都不够,至多只能出二百。”
壮汉便与青年讨价还价,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服他。洪卫暗暗盘算,转手就能赚笔钱,补偿旅费也不错,回家先跟刘云贵借点。他咬咬牙,迅速与青年完成交易。
“撤。”壮汉对青年和洪卫千叮呤万嘱咐,“可不能乱说,私卖文物是违法犯罪行为,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三人先后出去,然后四散分开,壮汉和青年消失在茫茫夜幕中。洪卫回到火车站广场,脑子有些乱,他在估算金菩萨和银元的价格,思考六百元成本到底能赚回多少。他佩服壮汉的足智多谋,焦急等待他的出现,向他请教如何出手金菩萨和银元的问题。时间悄然流逝,壮汉无影无踪。凌晨的风夹杂丝丝凉意,一股股地袭来,他大脑逐渐冷静,思维逐渐清晰,刚才一幕幕画面如影片,疑点丛生。他立即到路灯下,掏出银元仔细观察,银元图案模糊,色泽晦暗,毫无光感,这哪是在旅馆看到的银元?洪卫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冰冷。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他恍然大悟:他们是两个演技高超的骗子,表演天衣无缝,骗得他的信任,让他丧失警惕,最后用真银元做诱饵,让他死心塌地掉进骗局。
笨蛋。蠢货。白痴。
洪卫歹毒地咒骂自己,猛捶一下额头。一个堂堂的本科生,一个堂堂的党员,接受过高等正规教育,接受过党和人民的培养,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上当受骗,损失六百元。他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是天方夜谭。他立即四下寻找,那两人早不见踪迹。他想找那个旅馆,又忘了是哪一家。他想报案,却羞于启口。时间所剩无几,他抬腕看表,只有二十分钟。他进了候车厅,挤进涌动的队伍,检票上车。贪欲是被骗之源,他懊悔不已。
洪卫掏出菩萨,菩萨龇牙咧嘴,仿佛在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