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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的床褥间,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
然后他彻底的昏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他,有楚奕辰,还有很多人。他们还是年少时的模样,将运动服脱了丢在一边,在篮球场上抢夺一只球,额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不打了,累死了。”他把球丢到一边,粗喘着在场边的坐了下来。那人便也随着他坐下。
有女生跑过来双手将饮料双手送给他,紧张地红着脸,一副激动的样子。他不接,偏偏从身边那人手里抢了刚拧开的矿泉水,咕嘟咕嘟喝掉一半。然后笑眯眯地歪着脑袋说:“奕辰,你对女生的脾气要是有对我这么好,就会有很多姑娘排着队给你送水了。”
“不需要。”他答。
“说起来你好像从来没对我生过气。我抢了你的水、限量版球鞋、游戏机、球星签名、还有你的摩托车……啧,这么算起来我抢了你不少东西。”
“无所谓。”
“你倒是真大方。”他忽然有些好奇,“奕辰,有什么东西是我抢走了之后会惹你生气的?”
对方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没有。”
……
天空湛蓝,流云轻软,而那双墨黑色的眼睛在日光下如黑曜石一般,内敛而沉静。
后来下雨了。雷声沉闷,天空阴霾,雨水落在老宅的瓦片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他们在屋檐下伫立,看着天井里不断落下的雨。
他问:“做继承人是你主动和老爷子要求的?”
“是。”楚奕辰回答。
“为什么?”
“为了保护你们。”
“哈,我第一次听说争夺继承权是为了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想要权力就直说,这套虚伪的做派真让人不爽。”
……
大风吹走了身影,一切变成了虚幻的倒影。时间呼啦啦的流逝,如白驹,如流水。
父亲的葬礼上,他在巨大的黑白遗像前木然地跪着,干涸的眼底没有了光。父亲走得太过突然,母亲痛苦地晕厥了过去,被送去了医院。无数的事情需要决断,庞大的葬礼需要操持,一切似乎都乱了。而作为儿子的他什么都不会做,只能假手于人,把一切交给叔叔楚煜。他第一次这么深刻的感受到无力和孤独。第三天凌晨,耳边有了响动,有人风尘仆仆而来,上香之后沉默地跪坐在他身边,似乎是淋了雨,大衣上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你不需要跪在这儿。”他开口。
楚奕辰没有说话,只静默地陪着他。
管家见他整整两天两夜没吃过东西,几次三番地过来劝:“大少爷,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我说了没胃口,别来烦我!”
身边的人开口道:“逝者已去,生者只有更好的活着才能告慰他们。你必须吃点东西。如果连你也倒下了,伯母会更受不了。”
“不需要你来劝我。”他红着眼转向楚奕辰,冷笑道,“别在这儿给我装什么感同身受,没人能对我感同身受。那是我爸,我是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儿子。我不像你这么冷血,所以我吃不下饭。”
楚奕辰沉默片刻,转身向保镖说:“带云少下去休息,找个医生来给他看看。”
“滚!”他挣开保镖的手,吼道,“楚奕辰,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我是下一任家主,你忘了么?”那人头一回用强势的口吻与他说话,面孔清冷,视线滚烫。
家主。
有什么可稀奇?
他本来没有丝毫的野心,却因为那一句激起了不甘,生出了抢夺的欲望。
……
“连您也觉得我不如他是么?”他立在老宅院子里,怒气冲冲地质问祖父楚广岳。
“你觉得自己哪里比他强?”
“……就凭我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你难道要把家业传给一个外人吗?”
老人嗬嗬地笑了,自从楚秦死后他的身体也日渐衰弱,最近几日精神有些不济,靠在红木椅子上说:“你父亲没有告诉过你吗?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从血缘上来说,你和奕辰没有任何区别。如果将你们俩作比较,他比你果断,比你冷静,比你坚韧,也比你心狠。这些都是成为家主必要的条件。云涵,不要执着于这个位置,你不适合。”
他失望离开的时候,天边飞过了一只落单的鸟,发出凄凉的鸣叫。
……
他本来是要放弃的,然而这个时机来的太巧。
楚煜身体抱恙,楚奕辰仓促接手。黑鹰会中以灰狼为首的一派趁机作乱掀起了波澜。当老奸巨猾的灰狼在他耳畔蛊惑保证辅佐他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他心里的欲念死灰复燃。
“奕辰,我被灰狼抓了,他们说要让你一个人来南边码头……”他用惊惶的口气在电话里做戏,以自己为饵,诱那人入圈套。灰狼握着的那只手机里传来楚奕辰沉和的声音:“我会照做,前提是你们不伤害他。”
挂断电话之后他皱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抓住他关起来就好了,别杀他。”
“一切按照云少你的意思。”灰狼掩去眼里的凶光,笑道。
那人去了,却在三个小时之后逃脱。
接着,一切失控。
猎物变成了猎人,猎人沦为了猎物。灰狼被抓,他仓皇出逃,在杨霖的安排下隐瞒身份留在丽豪做了服务生。最终还是被抓了回来,再逃,再失败,最终陷入了一场恐怖的噩梦。
父亲的遗像,灰狼的笑脸,祖父叹息着摇头的样子,给他递饮料的女孩害羞的表情,重合旋转,化成的楚奕辰眼底浓浓的漆黑,他的嘴唇开阖着,像是说着什么话。
然而听不清楚。
那些尖锐的、嘈杂的、忽高忽低的声音在耳边不断鸣叫,他费力的分辨,只能听见痛苦而压抑的哭泣。
那声音很熟悉。
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