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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苏慢慢地睁开眼,动了动唇,守在床榻旁的黎纲见状、慌忙凑上前:“宗主,您醒了?”
我没事……梅长苏想要安慰、却发现出不了声,于是他挤出一丝笑,朝黎纲眨了眨眼。
“宗主,您先喝口蜂蜜水润润喉吧。不能多喝,只能浅尝一口含在嘴里。”黎纲递过一只竹罐。
梅长苏想要抬手去接,却发现他的手像是灌了铅,一急之下想要撑着床榻起身,可是用尽全力,却连移动手脚半分都没法做到。
不……梅长苏大叫,然,没有任何声响从他嘴里发出。
“宗主,喝点蜂蜜水……”
我不要喝蜂蜜水,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说不了话,为什么不能动?
梅长苏欲问,可入眼的却是黑,无尽的黑……
突地,黑暗中出现一个人……
那人面容扭曲笑容狰狞……
那人从烈焰中走来……
那人手举大刀一步步走向他……
那人挥起大刀朝他砍来……
不……梅长苏出于本能的反抗。
“抱住他,不要让他乱动。我来喂药……”有人道。
“晏大夫,能不能换个办法?”他没逃开,那人抓住了他,将他禁锢。
“你有办法?你来?他这回不是风寒,是火寒之毒引发的寒症!”晏平山怒火中烧,“要不是我连夜赶路,提早到了一日,这会儿你就该置办棺材了!”
“晏大夫您说点吉祥话吧。”黎纲流着泪道。
“呵呵,你以为我在说笑?梅宗主,要是我晚到半天,您……”晏平山冷笑,往梅长苏肩头一拍道,“醒了就把眼睛睁开吧。”
“晏大夫……”梅长苏试着开口,并试着挪动身躯。
好,能动。仅为寸许的移动,亦让梅长苏舒展了眉头定了心,可宛如拔毒时削骨般的痛却在他体内蔓延开来,羸弱的身躯在轻轻一颤后定住了。接过黎纲手中的碗,将温热的汤药慢慢饮尽,又给了黎纲和晏大夫一抹淡然的笑容后,梅长苏才搭着黎纲的手慢慢躺下,合上双眼。
……纵是他用尽全力去忍,紧咬的牙关和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已将他此刻的状况泄露无遗。
“梅宗主……”温暖的大手贴上他的额头,晏大夫以沉稳的声音道,“您如今没了内力,火寒毒发作只能靠您自己的意志力去抗了……不瞒您说,我曾与蔺家父子商讨过,在火寒毒发作的情况下,是让您保持清醒,还是让您昏睡。我的意思是后者,可蔺家父子却说要您保持清醒,这样便于我们随时掌握您的病况。然,这种事情没有发生便不能说,今日您突发火寒毒,我……”
“我想保持清醒……”梅长苏哑着嗓音,慢慢地道。
他说得极慢,努力把每个字的音念准,每念一个字他的喉间和肺部就像被火烛炙烤了一下,撕裂般的痛与弥漫在全身的骨痛让他慢慢攥紧身下的被褥。
“梅宗主您别动,听我说。”纵然有再大的火气,见到这样一个心志坚定的年轻人,晏平山还能说什么呢?将满腹怒火咽回去,低声道,“保持清醒也不是整日都要醒着,而是每日早晚各唤醒您一次,便于进食、替换被褥和针灸、活动手脚,而我亦能在这两段时间内通过您的感触,来调整用药和针灸……”
“好!”梅长苏微微地合了下眼,艰难地道。
“那么梅宗主能不能答应我,这几日好好的养病,别想其他事情了!”晏平山又道。
“……好!”这一回梅长苏没立刻回答,而是想了半刻才给了晏平山答案。
“你这孩子……”晏平山瞪了梅长苏一眼,见其心虚地微微别过头,才缓和了脸色,“等烧退了,我便许您找黎纲问话!”
“好!”
“好了,黎纲,去抱一床干净的被褥吧,我替梅宗主行针。”
“是!”
“梅宗主,蔺阁主应该对您说过火寒毒发作的后果吧。”黎纲前脚刚走,晏平山立刻板下了脸,“我晏平山不求其他,只求您梅宗主别砸了我的招牌!”
“……好。”梅长苏歉意地笑了笑,“晏大夫……我,绝不会让您为难。”
什么叫冤?
火寒毒发作一次,你的身体就败坏一次,长苏,你没日没夜地折腾,到头来却没命见证赤焰一案大白天下亦算了,付出的心血跟着白废,这才叫冤。
如果不是病了,或能和蔺晨一起去南楚,瞧瞧被称为大楚第一高手的岳秀泽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吧。
想想还真是冤!
梅长苏天马行空地想着,如同刀剐般的痛也在他体内来回翻搅。
看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看着苍白如纸的脸故作镇定,看着如同枯槁的手攥紧被褥,看着深邃的眸子含笑望向他说:好!晏平山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梅宗主,记得要乖!”
“晏大夫……”梅长苏挤出一丝笑,“我一定乖,但能不能让我先交代黎纲一些事!”
晏平山瞬时黑了脸,颚下灰白胡须微微抖动:“梅宗主,您真想砸我招牌吗?”
“晏大夫,容我些时间,把事情交代好,而后……我便听您的行吗?”梅长苏艰难地挪动了身躯试图起身,却被晏大夫按回床榻。
“给你一刻,能将事情交代清楚吗?”晏平山悻悻地问。
“两刻!”见晏平山言语缓和,梅长苏眼眸一亮,忙道,“给我两刻的时间。之后我什么都听您的……”
“包括让您睡上三天?”晏平山讽刺地道。
“晏大夫,您不会这么待我的。”梅长苏讪讪一笑,嘴角的抽动,笑容在嘴边扭成一团。
“哼。”晏平山哼一声,“等这次蔺晨从南楚回来,让他帮您重新寻个大夫吧。”
“晏大夫,晏大夫,您别生气,生气伤肝!”梅长苏激动之下忘了自己的处境,探手去抓晏大夫衣袖时,撕心裂肺的痛袭得他颤抖,失口道,“啊……”
晏平山见状忙将梅长苏扶住:“梅宗主,您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梅长苏歉疚地笑了笑,目光投向抱着被褥走向他的黎纲。
“黎纲,李s来过了吗?”梅长苏习惯地搓起了手指,十指连心,指尖传来的痛能让他保持清醒。
“来了,我让他在客堂休息。您要见他吗?”黎纲举步上前,将被褥放在一旁的矮凳上后,跪在了梅长苏的床榻旁。他轻轻地托起梅长苏的手,小心翼翼地展开梅长苏的手掌,在梅长苏的手上放了个塞满棉花的锦囊。
“这是晏大夫交代的。说,这样可以防止您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手掌被指甲弄伤。”黎纲迎上梅长苏疑惑的眼神,低声解释道。
“谢过晏大夫!”梅长苏看向晏平山、轻轻合了下双眸。
“我去煎药。”晏平山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不必,你把话带到就可以了。”梅长苏舔了舔唇,道,“一,此番江左盟和尚春堂之间的矛盾,要让官府出面解释清楚;二,小肆既与秋娘有情,设法让他们两个成亲,并给他们两人一座独立的小宅院;三,……”
其实,诸事已在昨日给陈坤的信札中交代过,梅长苏此番重复原因有二:若李s嘴紧,天机堂或有其一席之地;若李s口舌不紧,那么这则消息在传入有心之人耳后必有动作。
“记下了吗?”一席话吩咐完,梅长苏的衣裳已经湿透了,他勉强打起精神,道,“复述一遍。”
“是……”黎纲不敢怠慢,忙将梅长苏刚刚说的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梅长苏听罢微微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是只字不差,但所要表达的意思黎纲都表达清楚了。斜眸望向案头尚未回复的信,他记得在发病前已回复了给明德的信,蔺晨……
轻叹一声,梅长苏低声道:“黎纲,代我写一封信给蔺晨,让他替我看看宇文霖长什么模样,若是可以,请他探探宇文霖的口风。”
“是。”
金陵,靖王府
靳水月倚在窗前,出神地望着院内的红梅。
这株红梅,是去年初靖王请人移植在她的庭院内的。
三株红梅,一株移植在后院的校场,一株移植在靖王书房所在的小院,还有一株就是她居住的庭院。
她欣慰又心酸。
不过是去年年初向靖王提了一句:我们的王府该修了……
他让管事寻来了工匠,领着工匠里外上下看了又看,制出草图交给她过目后,上报了内务府。
她感动之余不免心悸,果不其然,第二日上朝回来靖王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她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梁帝的怒火不是因为庭院内的红梅、不是因修葺王府需要多少银子,而是因靖王掏钱安顿了将领们的遗孀,收留了赤焰遗孤……
但她不能说。
哪怕会让龙心不悦,她也不能说。
因为只有这样的靖王才能远离朝堂,才是祁王殿下教出来的孩子。
“咳咳!”轻咳两声后,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两朵潮红,靳水月怔怔地看向光秃秃的红梅枝,垂眸看了看手中一抹猩红,叹声道,“小殊,嫂嫂怕是等不到你送的红梅了……”
“但嫂嫂还是想帮你做些事!”想到这里,靳水月忍不住哑然失笑,多年前的谋算竟成功了,可这对象也……
从不被人放在眼里的靖王府,前几日来了贵夫人。
两姓之子萧景睿的娘和母亲。
而当这两位说明了拜府缘由时,让她暗吃了一惊。
才满十六的萧景睿竟然喜欢上了云飘蓼。
竟是在数年前言豫津生病时,她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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