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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您还好吧?”蔺晨携月影离去已有一刻,梅长苏却仍留在房内敛眸沉思,在缄默片刻后,黎纲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梅长苏揉着手指,半晌后才道:“我需你们设法泯灭自昨日起蔺晨与月影的所有行踪。”
“是。”
语气平和,不闻丝毫怒气,这让黎纲感到有些意外,遂抬头看向梅长苏。这一看把他吓了一跳,梅长苏竟然紧攥着手、死咬着唇。
“宗主……”黎纲叫了一声,忙上前将梅长苏扶到矮桌旁坐下,并蹲下身来掰开梅长苏紧攥的双手,“蔺公子有分寸,您不要担心。”
“我知道!”梅长苏大声道,“我知道他有分寸,我知道他有底线,我也信他……”
但是,但是,他怎么能和一个杀手头目谈笑风生,甚至……苍白的脸失了先前的愠怒,颓然浮上眸子,他还是做不到。
蔺晨能与月影促膝而谈,他为什么不能?
他与月影见过面,为什么那一次能与他同席,这一次却不能?
是因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可他也知道月影受人控制,也明白月影很可能与他一样,身不由己地在黑暗中沉沦,可为什么他还是心存芥蒂?
是因为月影最先找上的人是蔺晨,而不是他吗?
这能怪谁?
他的眼线一早就查到了月影的踪迹。
于茶楼之上,他先后三次看着月影进入尚春堂,可他做了什么?
为什么他没能主动找上月影?
为什么要等月影寻上了蔺晨才懊悔?
“宗主……您?”黎纲发现梅长苏眸中闪着晶亮,忙道,“您有什么吩咐?”
“我失了先机!我应该在蔺晨到达鄞州之前,设法先把月影请到堂口。”梅长苏喃喃道。
“……”黎纲。
“无论月影是问路还是投诚,蔺晨都因我而暴露在敌首的眼皮下。”梅长苏艰难地道,“我曾说,至少在江左我会护着他,可……直至今日,他仍因我而受累。”
“宗主,蔺公子不会在意的。”黎纲小声道。
“对,他不会在意,这亦是我要向他学的地方。”梅长苏点点头,“呵呵,他能不在意,我却需留心……不然就真是没良心了。去把我的行李取来,今日起我就在这里住下了,记住,是我的。”
“啊,宗主,您这是?”黎纲紧张地道,“看这个情况蔺公子很可能把月影留下,您……”
“就因为月影会留下,所以我要留下。”梅长苏搓着指尖,怔怔地道,“我在,影卫才能光明正大的留在尚春堂。这样无论月影是投诚还是试探,或是有其他人出现,我才能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局面。”
“可是,可是……”黎纲红着脸张望了下,道,“蔺公子会不会觉得您多事?”
“呵呵!”梅长苏干笑两声,斜了一眼黎纲,“你其实是想说,蔺晨会不会怪我坏了他的好事吧!”
“这是宗主您说的!”黎纲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垂首道。
梅长苏作势要打,却忍不住笑了:“原本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但后来再一想,哼,不说月影,就说那只兔子,耳力甚好,岂会不知你我就在门外?”
“……”黎纲一听,立刻抬起头来,张口结舌,“蔺公子是故意的?”
梅长苏咬牙切齿地道:“没错,差点就被他骗了!”
“刚才那一幕是……”黎纲小心地问。
“是施针!”梅长苏狠狠地道,“可恶!明明是初次见面,居然联起手来演戏给我看,咳咳咳!”
“宗主,蔺公子是觉得好玩才会闹这一出,您就别气了。”梅长苏一分析,黎纲也立刻明白过来,忍着笑躬身回道。
梅长苏正欲辩说自己没生气,耳边传来叩门声。黎纲抬眸看了一眼梅长苏,快步走到门前,将来人引进房内。
“宗主!少爷让我给您添一床被褥,还有他拟了今夜筵席的菜单。”茯苓抱着一床崭新的被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的同时将怀中的信呈给了梅长苏。
“……”梅长苏扫了一眼纸笺上的菜单,神色微变。
而茯苓趁着梅长苏读信的档口,已将被褥整理妥当。
“茯苓。”梅长苏捏着纸笺,冷声道,“你家少爷还对你说了什么?”
茯苓神色一僵,躬身不语。
“说!”梅长苏厉声问。
“勿忘待客之道!”茯苓垂首答道。
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棍棒。
这才是蔺晨想要对他说的话!他暗叹一声,把纸笺递给了黎纲:“按这个去准备……”
“宗主……”黎纲捏着纸笺,面露难色,“需准备软食吗?”
深邃的眸子一凝。纸笺上共有八道菜,若他没记错,这八道菜非蔺晨所喜,且均是过了时节的落市菜。
蔺晨要告诉他什么?梅长苏情不自禁地又搓起了手指。
纸笺之下,蔺晨到底要告诉他什么?
布庄、书斋、茶楼;
纸坊、食肆、酒楼。
蔺晨领着月影穿梭于鄞州的大街小巷,不到一个时辰,两人换了不下三套装束。
对于蔺晨的安排,月影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哪怕蔺晨给他一套女装,他亦全然接纳。可当他换回男装与蔺晨从一家客栈上房的后窗跳下时,月影还是忍不住开口发问:“沐公子,你是在泯灭你我的行踪吗?”
“至少在今日,不会有人觉察你的踪迹。我已经让小二雇了两顶轿子,等一下我们坐轿走。”
“可我们换下的衣服还没处理,且布行那里……”
“长苏会处理。”蔺晨淡淡道。
“……沐公子,你不止是梅宗主的蒙古大夫吧!”月影轻声道。
“我不是说了吗,比起他来,你只是个小麻烦。”蔺晨撇嘴,“啧啧,我的能力有一半以上是被他逼出来的。”
“噗嗤!”月影忍俊不禁,“沐公子犯了什么事,让梅宗主用这种办法寻你?”
“不该问的事情别问。”
“哦,好。”
“对了,问你一件事情啊。”
“沐公子请说。”
“你手下有美人儿吗?”
“有不少,怎么沐公子想见见?”
“美人多,还是□□多?”
“□□?”
“就像幽溟那样的!”
“幽溟啊,他是我亲哥哥!”
“骗人吧,你们两个怎么可能是亲兄弟?”
“对啊,我是在骗你!”
“你……”
“沐公子对我所说的事情也未必是事实啊,明德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不气,不气,没良心都不曾气到我,这个家伙又有什么资格气到我。
“喂,我可是江左盟宗主的蒙古大夫,你不想办法讨好我吗?”
“讨好你会动摇梅宗主所做的决定吗?”
“怎么可能?他做下的决定,一百头铁牛都拉不回!”
“那讨好你有什么用!”
“……你还指着我救呢。”
“沐公子,挟恩图报不是好大夫,你别给梅宗主丢人啊!”
“……蒙古大夫生气了!”
“沐公子别气,气饱了晚上吃什么!”
“……”
华灯初上,停泊在江边的各家画舫纷纷挂上了红灯笼,莺莺燕燕们则开启了各自的窗阁,或傍窗梳妆,或依窗而立,种种风情流转于她们举手投足之间。
但听莺歌婉转,声声入耳。
又闻郎情妾意,互诉衷肠。
一切如同往昔,没有因谁的到来而改变。
为尽地主之谊,梅长苏酉时刚过,便孤身一人到了怡人画舫。
年初时,他从舅舅手中正式接下怡人画舫,也知晓了怡人画舫的来历。
怡人画舫是官窑。
梅长苏不知他的舅舅使了什么手段办下了官窑,但他明白为什么舅舅会二话不说就把怡人画舫给了他。
官窑内的花娘均为官妓,来自朝中犯事受罚官员们的族亲。
她们中没有他的族亲。
幸,亦或是不幸?
当梅长苏想到这点,心头一片冰凉。
“苏公子,您要招待几位朋友?”老鸨将梅长苏迎至雅间,笑吟吟地问。
“两位,其中一位是尚春堂的少爷,你可熟悉?”梅长苏淡淡地问。他不愿扯出蔺晨,但蔺晨似怡人画舫的常客……
“苏公子原来是沐公子的朋友啊,您早说嘛,来来来,请随我来,他的房间不在这里。”老鸨热情洋溢地嚷起来,“桂香,快把和和、美美叫来,就说沐公子来了。”
房间?
在怡人画舫不仅有相好的,还有包间?
本已平复心境的梅长苏起了无名的火,难不成他还要负责收拾这里的烂摊子?
“苏公子,这边请!”老鸨领着梅长苏走到画舫尽头,推开一扇暗门,“楼梯湿滑,您留心。”
顶舱?
怎么回事?
“苏公子,江面风大,您不妨去舱内坐坐,虽说这舱房比楼下的雅间和姑娘们的房间小了点,但亦有矮桌和软榻。您自便,姑娘们稍后就来。”语毕,浓妆艳抹的老鸨不再多话,规规矩矩地行了福礼退下了。
“……”梅长苏。
是个好地方!
迎风而立,于内心深处认下了这一点。
徐徐秋风迎面而来,一轮红日没入江面。
且看汾江之上江鸥飞过,在江面上划出一道道涟漪,画舫船只星星点点亮着红光,回看四周便将汾江夜景尽收眼底。
既为青楼,谁会于白日观景?
既为画舫,谁会于黑夜游江?
莺声绕耳,又有谁会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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