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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案桌下。”梅长苏不好意思地笑道,“您那头是板,我这头……”
“我看看,我看看!”束中天一个旋身已转到梅长苏身旁,把梅长苏扒到一旁后,探头望去。果然,只有膝高的案桌下,对着梅长苏的一面放着一个琴盒。
束中天皱着眉望着案桌下的琴盒,突然转过头冲着梅长苏道,“你,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会让你弹琴啊……”
“梅某哪有那么大本事,不过是在等束帮主的时候突然想起束帮主是个喜好音律之人,这才在准备茶炉、茶具及茶点的同时将琴藏于桌肚中。”梅长苏盘膝而坐,将琴搁在了膝上拨动琴弦调起琴音来。
“嗯?呃……我说,你记得在桌肚里放琴……咋……咋就没记得要在桌肚里放一件厚实的披风呢?弹琴的姿势倒是不错,但这身板,也太单薄了吧!”束中天嫌弃地道。
……和蔺晨估摸的时间分毫不差,言语用上“你我”,束中天离醉卧不远了。
“不瞒束帮主,梅某没有在山头过夜的经历!”将束中天的披风裹了个严实,梅长苏讪讪地笑了笑,“是梅某考虑欠妥,幸亏有束帮主的披风御寒,不然梅某可就……!”
“呵呵,小子,懂不,这也是阅历!以后记着点,你这小身板可吹不了山上的风!”束中天响亮地打了个酒嗝后,哈哈大笑道,“快弹琴,快弹琴,我要听酒狂!”
梅长苏颔首,当即弹起林殊曾许诺于束中天的酒狂来。
然,今非昔比,如今的他手腕虚浮,酒狂最带节奏感的跪指一节,他纵然使上全力也弹不出该有的韵味。
“好曲,好曲!”束中天仰头灌了几口酒道,“小殊果然没骗我,酒狂真是很带劲的曲子啊!”
“……!”往昔,若旁人弹出这样的酒狂,一定被我笑死。
一曲作罢,梅长苏将手搁在了琴面上,黯然地低下了头,酒狂尚且如此,其他曲子呢?
“咦……?”吐着酒气的束中天,探身凑到梅长苏面前,摇着头指着梅长苏膝上的琴道:“这尺寸不对,和我弄来的琴尺寸不对,是我被坑了吗?”
梅长苏琴弹得不错,想必是个通晓音律之人,应该不会被坑。他既然没被坑,就是……就是……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束帮主手上的琴应为普通琴,长为三尺六寸六。梅某手上这把叫坤琴,要比普通的琴略小些。出门在外梅某图个方便,还望束帮主莫怪!”梅长苏颔首致礼道。
“呃,我想也是,他们没……没那么大胆子骗我!你也是……就你这身板抱个短琴还行……抱个正常琴,你抱不动!”
抱不动……
抱不动琴!
忍,我忍!蔺晨我都能忍了,为何忍不下这家伙的酒后胡话。
“束帮主,梅某弹一曲梅花三弄给你听可好?”梅长苏忍着脾性,淡淡地道。
“这琴不错……比我那把强……!”束中天逞能站起身,指着梅长苏道,“弹,快弹,弹个三弄梅花……!”
三弄梅花?!
梅长苏瞪了束中天一眼,不停地告诫自己,不气不气,就当便宜蔺晨好了。
“不对……不对……!”听了半曲的束中天晃着头,支着案桌强硬地道,“不对了!”
“……!”他,察觉到了什么?不,不能盲动,即使束中天发现我做了手脚,也无妨。蔺晨,就在附近……
“你这琴音不对!”束中天恼怒地拍了下案桌,道。
“……!”梅花也有很多需要气力的指法,他……
“这琴的音色,比我那个好,呃……我是不是被坑了……!”束中天“嗖”地一下站了起来,摇晃着身子道,“呃,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再好的琴到你手上,也只是木头,更何况我手头这把琴是由巧匠班家和斫琴名家刘氏联手合斫的。
“梅宗主,你咋不说话呢,嗯?”束中天拎着早就空了的酒瓶,摇晃了几下跌坐在软垫上,道,“……哦,对,听琴不能说话,我不说了,我听,我听……!”
“……!”蔺晨,你在干嘛,还不把这人给我弄晕了!
“……流水,还有流水,溪水潺潺,这首曲子也应景!”整个人已趴在案桌上的束中天,猛然抬头,冲着刚刚停下曲音将手搁在琴面上的梅长苏道。
梅长苏拨了拨琴弦,轻叹一声,蒙古大夫,你办事利落点行不。
曲音醉人,束中天支着头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他略微地记得,银袍小将曾很认真地对他说,束帮主可别在我弹琴的时候睡着了,我最恼这样的人了,我有个朋友曾经在我弹琴的时候睡着了,我硬是三个月没理他!
不会,不会,我保证不会睡着。
不会睡着……
保证不睡着。
当梅长苏指尖将流水的最后一个音符划过,梅长苏停下了抚琴的动作,对座的人已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呦,没想到能撑过三刻钟呢!”嬉笑的声音传来,披着银光,手持燃香的蔺晨从山头的密林中飘了过来。
梅长苏冷眼瞪了下将半截燃香丢入茶炉的蔺晨,不待蔺晨再言,拨动琴弦再次弹起曲来。
“孤馆遇神啊!”蔺晨悻悻然地盘膝坐下,将手中的提篮和搭在手腕上的裘袄放于案头,道,“弹完就把药膳吃了,把束中天的披风还给他,裹着裘袄睡一会儿!”
“……别直接坐在地上,地上……!”一曲并未了,但梅长苏还是收了曲音,低头垂眉道。
地上凉,对他。可对蔺晨……
“哦,脏?”蔺晨从梅长苏身上抱过琴,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煞有其事地道,“这家伙刚才把山亭的石板踩了个遍,咋就不知道疼呢。幸好这山亭铺的是整块的石板,不然……呵呵,莽夫,莽夫……”
“蔺晨……来一曲酒狂好吗?”梅长苏抱着厚实的裘袄,低声道。
“行啊!”蔺晨随意地拨了拨琴弦,笑着道,“本公子琴艺高超,你可别太迷了。”
“……!”梅长苏。
蔺晨笑了笑,从梅长苏手中接过束中天的外袍将其铺在了地上,盘膝坐下,拨动琴弦的同时晃着头吟唱了起来:“世事奔忙,谁弱谁强,行我疏狂狂醉狂。百年呵三万六千场。浩歌呵天地何鸿荒。天有酒星地酒泉,天地爱酒无传。不妨一斗需百钱,飘飘醉舞飞神仙。及时行乐也当留连,人生不饮也胡为然。东流不返也那流何长,红颜白发也那催何忙,好怀呵对酒也愁相忘,题诗呵自叹也成疏狂。浩歌抚景悲斜阳,斜阳,量宽沦海盛汪洋。怡情风月无时常,糟堤筑就也那流琼浆。白酒呵初熟山中归,黄鸡呵啄黍秋正肥。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吁嗟呼兔走也阳鸟飞。林泉呵乐隐也人知机。瑶琴一曲也摩金徽,金徽。新丰美酒斗十钱,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杨柳边。醺醺呵谩醉也搜诗篇,如流呵染翰也翻银笺。古今狂客也名千古,何人醉酒那长安眠,长安眠。吐酒仙人声款款。世相建,此心遗,此心迷,富贵功名不为稀罕。晋阮藉浩歌狂,叹那停杯,叹那弄盏,醉舞琳琅春意满。叹那弄盏,醉舞琳琅春意满。无事关心,此心不服天公管。此心不服天公管。”
梅长苏是听过蔺晨弹琴的。在琅琊山头,他不止一次听过蔺晨弹琴,也不止一次“提点”过蔺晨曲音和指法的错误。蔺晨的酒狂他也听过多次。
蔺晨的酒狂有点浮,缺了一把火候,却也因此多了一份飘逸。
所以即使十三先生端坐于前,也不会挑出蔺晨酒狂的欠缺。
但今日蔺晨以清朗的嗓音,配着酒狂的曲娓娓唱出疏狂的词。
他突然发现,这才是最完美的酒狂。
最适合蔺晨的酒狂……
“喂喂喂,梅宗主给个薄面好不好?就算本公子弹得不好,唱得不妙,你也不用傻愣当场,连药膳也不吃了吧!”蔺晨不悦地道。
“我没想过酒狂能唱!”林殊所有的才学来自于父帅和娘以及族中长辈挑选的良师。授他琴艺的十三先生教会了他酒狂,但绝对不会教他“世相建,此心遗,此心迷,富贵功名不为稀罕。晋阮藉浩歌狂,叹那停杯,叹那弄盏,醉舞琳琅春意满。叹那弄盏,醉舞琳琅春意满。无事关心,此心不服天公管”的曲儿。
“长苏,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对应酒狂的词,有两篇,我刚刚唱的是《西峰重修琴谱》的词。乖乖把药膳吃完,送走束中天我不但送你《西峰重修琴谱》,还送你一本《杨伦太古遗音》,《杨伦太古遗音》上有另一个酒狂的唱法!”
“真的?”
“本公子什么时候骗过你!”蔺晨不爽地道。
明面上是没有,暗处设套的,两只手都数不完。梅长苏斜斜地瞅了一眼蔺晨,暗自忖道。
“不过下次就换你来唱给我听!”
“好!”
林殊可以需要什么学什么,但梅长苏不行,梅长苏必须多学点,才能做到有备无患。
就如蔺少阁主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