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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少有仙人入凡界,宁栀偶然听到有人说过那是因为绮昀山广玉仙人曾救过一个孩童,那孩童却背叛了仙门,害了广玉仙人,于是从那时起,仙界与凡界彻底割裂开来,道法逐消,佛法渐起。
宁栀找了夙遥许久,她不知夙遥有无得偿所愿成为仙人,她只知道她是妖,一只妖想要在人间生存下去,躲过那些术士的捕捉,难免会杀人,也难免会受伤。
三百余年前,宁栀偶然间遇见了夙遥,她当时被一个颇有佛法的和尚打碎了内丹,察觉自己似乎就要命不久矣,却在临死前遇见了从她身边路过的夙遥。
一如往昔,他远远地站在距离她很远的山坡之上,几道阵法驱散她身边的野兽,目光冷漠,毫无怜悯。
夙遥的发丝全白了,他有了长长的胡须,却不再如往日纯澈,他的身上有许多阴沉邪气,甚至不知修炼了何种道法,身骨畸变,高得骇人。宁栀知道死在他手上的妖与鬼恐怕无数,可她依旧如以往一样不顾一切地朝夙遥奔赴而去。
经宁栀说起过去,夙遥似乎才想起那遥远的数百年前,他神色淡淡,似乎对绮昀山并不怀念,就像是彻底变了个人。
夙遥说:“我要去京城,你也要跟着?”
宁栀连连点头:“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夙遥瞥了一眼她碎裂的内丹,善心大发般用自己的魂帮她护住内丹,也算护住她一条小命。那道魂,还是当年被广玉仙人打散,再也回不去他身体里的碎魂,但因有他数百年修为,且算有些用处。
宁栀当时不知夙遥去京城做什么,她只知道夙遥没有成仙,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似乎还没有太远。或许她努力追赶,他们还能如以往一样一起赏月观星,一起谈起仙道法门。
而那是三百多年前,南楚最为鼎盛之期,佛法盛行,夙遥一介道人竟真让他挤了进去。
“我以为他是无处可去,因成不了仙,才想在人间寻一高位,一偿被人称之仙人之愿。”
如今回想,宁栀其实也早就看穿了,这三百多年间夙遥一日日变化,也早就不是她当初在绮昀山中一见倾心的少年。
他如广玉仙人所说的那般,陷入了不可控的梦魇之中,他将成仙当成他的毕生所求。那是他的执念,是他抛却绮昀山,抛弃过往,伤害广玉仙人得来的唯一机会,如若他不成仙,那他以往一切皆是过错。
“你说的那个镯子,原是绮昀山中小阁内置放之物,我只知道里面原先有一道仙魂,但那镯子是否是广玉仙人之物,我觉得也不像。”宁栀轻声道:“三百多年,他在皇宫底下挖了数道隧道,隧道中关了无数妖与鬼,那些隧道拼成大阵,吸尽了南楚的国运,也积满血腥阴浊之气。夙遥将那镯中之魂吸了出来,困在化魂鼎中,年年岁岁用阴秽之物去破魂外之盾,也就这几年光景了,你们若不来,他或许真能成功。”
沈清听完了宁栀说的故事,也对明光国师的身世有所了解。
也许当年明光国师的确有成仙之资,可架不住他是人,心中欲望一旦盖过向往,那便是欲望操纵着人心。
非人所求,不过是被欲望支配的行尸走肉。
宁栀道:“我觉得金镯不详,如若那真是好东西,为何当年广玉仙人将其封锁在山巅小阁中,又为何不许夙遥去碰?夙遥本是极为温柔纯善之人,却在得到那枚镯子后野心难控,愈发疯魔,弄得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都是那枚镯子惹得祸!”
是吗?
沈清以为不然。
是明光国师自己没控制住欲望,是他偏执且一意孤行,有无这枚镯子,他都会另找歧路寻一个长生不死的仙身。
沈清问宁栀:“你可知,镯名坤灵?”
宁栀微愣,摇了摇头:“当年在绮昀山中,广玉仙人从未提过那小阁里放的是个镯子,也不曾说过镯子叫什么名……你如何知道镯名的?”
宁栀当年在仙山上住了几百年,她也不知道坤灵镯之名,可毕沧却知道。
沈清抿嘴,又回眸朝毕沧看去一眼,魑脸面具彻底挡住了男子的容颜,叫她看不清此刻毕沧是什么表情。
她心中尚有疑惑,原先还猜测这坤灵镯或许与她前世有关,可眼下看来镯子竟是仙山之物,莫非她过去也险些成仙?
一道灵光于脑海中闪过,沈清突觉胸闷气短,心口处忽而一阵尖锐刺痛,叫她往后退了半步,扶住了毕沧的胳膊。
毕沧轻声问她:“怎么了?”
沈清摇了摇头,那疼痛很快就消失了,现在再手捂心口去感受,沈清甚至察觉不出来方才是哪一处疼过。
这些不适也许是她险些被明光国师将魂魄抽出体外而导致的。
“不管他过去如何,杀了这些人与妖,都是他自己的意愿。孽债太多,天将降惩,与人无尤,何况那只是一枚不会说话的镯子。”
沈清说罢,宁栀连忙摇头:“不!不单是镯子,那镯子里有一道仙魂,那道仙魂有过声音的,也许是她引诱了夙遥,是她……”
宁栀的话未说完,便见一股滚烫的鲜血从她口中喷出,与此同时沈清被毕沧轻轻一拉,便扯至他身侧,那些血才没溅到她的身上来。
宁栀双手捂着口鼻,热血顺着指缝流淌,一块鲜红的舌头被割了下来,沾染了血迹落在草丛中。
沈清见状,猛然看向毕沧:“你做什么?”
说话说得好好的,为何就要割人舌头了?!
毕沧冷淡地瞥了宁栀一眼道:“自己无能,怪神器有灵,真是可笑。”
说完,他拉着沈清转身问:“你还在意那个国师吗?”
于毕沧而言,整个南楚如何与他毫无关系,沈清来京城,无非是想知道坤灵镯的由来,如若她并不在意那个国师,他们便可就此离开。
无需毕沧去解释,他不过才沉默了片刻,沈清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其实她知道南楚国多半是没救了的,皇朝上下,从皇帝到臣子,无一人清醒。他们整日寻求长生不老之术,甚至为此不惜残害寻常百姓的性命,如此腐败残忍的国度,天欲灭,人难求。
可想起李添,沈清觉得自己还是得再回京城一次。
沈清与毕沧离开林子前,她特地回头看了一眼宁栀,那边狸猫妖痛得浑身发颤,似乎因为毕沧伤她腹部那一次,将她的内丹又破坏了些,也不知她能不能活着找一块灵地修炼。
但生死之事,从来天定,宁栀虽未真正参与进明光国师的计划中,却目睹全过程,甚至化作眼线留在李添身边。
说她是善,她非善,说她是恶,不全恶。
只怪情字多伤人,明光国师求仙一途上偏执,宁栀于追逐明光国师一途上,又何不是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