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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声音,配合起来,发出一种非常玄妙幽美的旋律,宛如广钧仙乐,又似禅天梵唱,在祥和里蕴藏着无限的威力,直听得霓裳仙子的内心跃跃欲动,想顺着那股音律的节奏,婆娑起舞,好不容易才凝神静虑,将心情平复,返虚生明,又感到那阵音律听得心旷神恰,自己全身的气息,竟然若合符节的循着全身的奇经八脉,自然流转,以往没有打通的任督两脉,竟在听到这阵音律以后,忽然若有所悟,片刻之间,自然贯通,但觉神志清明已极,全身有一种从来没有体念过的舒畅。
霓裳仙子本来已经闭目等死,却没有料到在此千钧一发,危险万状的时候,等了好久,还没有发现对方的掌风劈下,不免有点奇怪,急忙睁开眼睛一看,但见兰儿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垂帘,在那里调神养气,脸色安祥,嘴角微翘,略带笑容,直似观音坐前的青衫龙女,神仪内莹庄严无比。而与他对敌的毒爪阴魔,虽然也一样坐在地上,可是脸色显得痛苦万分,好像强捺心灵,在那里与这阵清啸银铃发出的音律,互相抵制抗衡,那个攻击自己的烈火神君,就更不济了,竟然手舞足蹈,乱蹦乱跳的类似疯狂一样,显得烦躁不安,金鸡三丑里面的老二,和那刚好苏醒的老三,更是不顾痛楚地互相扭作一团,彼此乱咬乱抓。倒是那些没有练过甚么高深武功的男女仆人,却像没事人一样,不过却为面前的现象,看得有点发呆,愣愣地站在地上不动。
银铃的响声和那时断时续的清啸,出现只不过一刹那的时候,从那遥远的天际,瞬息之间,就莅临了翠碧山庄的上空。众人眼里,但见两团白影,从半空里闪了一闪,音响陡停,庭院里面,突然多出了一对身穿白衣,飘然欲仙,极端俊美的少年男女,一个长髯过胸,须眉皆白,身穿布袍的老头和一头丹顶黄喙,满身雪白的大仙鹤来。
这些人物,才一出现,那个书生打扮的少年,立即奔至霓裳仙子的面前,很兴奋地高喊了一声:“姑姑,原来是你们家里受人欺侮,柳侄援救来迟,千万不要怪罪呀!”
霓裳仙子不是这个少年喊她,几乎不敢相认,仔细一看,才恍恍惚惚地认清他就是那落凤坡前一别不见,后来又传闻在汉中遇害,失踪很久的小侠秦含柳。不禁喜出望外,从地上跳了起来,拉住他的手道:“呀!你就是柳侄吗?三年不见,已经长成大人了,如果不是你叫我,我还真不敢相认呢?”
两人正在拉手寒喧,毒爪阴魔和烈火神君两人,因为音响已经停上,人也恢复了正常,毒爪阴魔吃过银铃女侠的苦头,又发现小侠秦含柳和自己的一个对头也在这里出现,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向烈火神君使了个眼色,一声厉啸,身形一晃,就往庄外冲去,秦含柳此时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世,知道他就是毁害全家的仇人之一,那里还能容他逃出掌心,但见他嘴里虽然还在与霓裳仙子谈话,小手却朝着毒爪阴魔逃走的方向一抓,老魔的身体,本已冲天拔起,快逾闪电的朝庄外奔去,一团黑影,仅仅抵达院门,立即感到被一股无比巨大的力量,牢牢吸住,往后拉扯,虽然用尽全身真力,也没有办法能够挣脱,众人眼里,只看到一团黑影,电也似地往外暴射,又电也似地往里缩回,接着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毒爪阴魔仍被摔到原地,只不过已经不能动弹,仅仅满脸狰狞地瞪着两双凶眼,异常怨毒地看着大家而已。另外那个烈火神君,因为不知来人的厉害,自己给刚才那一阵银铃和啸声,弄得疲劳不堪,正一肚皮没有好气,看到毒爪阴魔的眼色,还认为是要自己暴起发难,看到大家似乎没有对他注意,立即将整个革囊里的霹雳磷火珠,全部掏了出来,用满天花雨的手法,没头没脑的往众人站着的地方,射了过来。
岂知与秦含柳同来的那个少女,看到他眼露凶光,早已暗加留意,不过表面却装着毫末防备的样子,这时见他阴谋发难,马上大喝一声说道:“你找死!”
声到掌到,一记虚元神功,把那方圆布及一丈左右的霹雳磷火珠,连同烈火神君的本人,就是像被那沙漠里的旋风卷动一般,整个震得飞出院墙以外。在掌风激荡之下,那些霹雳磷火珠,彼此互撞,发出一连串的爆炸响声,紧接着在院墙外面,轰的一声大爆,一股浓烟,冒起几十丈高,跟着火蛇乱窜,照得半边天都红了,原来烈火神君身上几个火筒,全部被自己的霹雳磷火珠所点着,里面装着很多石油,所以冒出几丈高的火来,幸亏那面院墙的外边是一片空地,因此才没有引起大火,不过烈火神君自己,也就和他的徒弟鬼火毒蝶一样,丧生在自己的歹毒暗器之下,给烧得尸骨无存了。
金鸡三丑的老二老三,也在这时为那老头将穴道制住,扔在地下。
秦含柳听到响声,回过头来,见那个少女,几乎闯了大祸,也没有仔细想想,就跑了过去,抓住她的小手,埋怨她说:“玉妹,瞧你怎么那样不小心,如果引起了大火,那可怎么办!”
那个少女本来是防护众人,免得受了伤害,所以才用了那么大的掌劲,如今见秦含柳不但不夸赞她几句,反而埋怨起来,不禁一肚皮没有好气,将手一摔,没有甩脱,只好板着脸说:“好!好!又是我做错了,让我一个人走好了,免得时时让你埋怨我,别拉着我呀!”
说完,眼圈一红,满脸委屈地似乎要掉下眼泪来。秦含柳没有想到轻轻两句话,就把她惹火了,不禁慌了手脚,拉着她的手,不知说甚么好!倒是旁边那个穿着布袍的老头,微笑着向秦含柳说:“柳侄,你错怪她了,如果不是她把那个魔嵬子击倒,恐怕在场总要有一两位受伤,她的功力又不像你,可以大小刚柔,控制自如,怎能怪她呢?倒是现在不要在这儿愣着,赶快替我们向主人引见呀!”
那个少女听到胡子伯伯帮她,又发现场中许多人的眼睛都看秦含柳和它自己,不禁羞得满脸通红,悄悄对秦含柳说:“柳哥哥,还不把手抽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拉拉扯扯地像甚么样子,我不走啦!再不听话,小心我真不理你啰!”
秦含柳只要她再不生气,就高兴了,因此马上把手松开,眨了眨眼睛之后,也轻声地说道:“玉妹妹,刚才你那么一生气,可真把我急死了,好好,我以后再也不敢埋怨你啦!”
说完马上领着那个老头和少女走到霓裳仙子的面前,替他们引见道:“姑姑,这是我的伯伯潇湘怪叟卞梦熊,和我爸爸生前是最要好的朋友。”说着,又把手指向那个少女说道:“这位就是顶顶大名的银铃女侠燕白玉,武林奇人白山神尼的独传弟子。”
接着又把霓裳仙子向卞梦熊和燕白玉两人引见,嘴里说道:“这位是我的姑姑,霓裳仙子秦碧云!”
正在引见的时候,秦含柳忽然看到一个穿着翠绿衣裳,和姑姑打扮得差不多的少女用一双哀怨的眼睛,看着自己,慢慢地从毒爪阴魔停留的那个方向,走了过来,秦含柳不禁把眼睛瞪得大大地,依然认得出来对方就是兰儿,不禁高兴得跳了起来,跑过去,拉着她的手一阵乱摇地说道:“兰妹妹,你还认得我吗?”
其实,兰儿在他们落到院子当中的时候,第一眼就认出他是自己天天想念着的柳哥哥,只是刚才被毒爪阴魔所擒,对拼内力,受了重伤,虽然得到荡阵音律的帮助,很快将真气调匀,但若不多在身上运行几周,使气海血脉畅通,可能还会留下后患。因此,没有马上起来向前招呼,而秦含柳因为面向霓裳仙子,急于跑了过去同姑姑叙旧,就没有注意到她,等她将真气调好起身的时候,秦含柳又跑到银铃女侠那边,发言埋怨,两个人一举一动,全部落到她的眼里,那一种亲蜜的程度,给她见到,内心竟然莫名其妙地冒起一股凉意,不自觉地用充满哀怨的眼光,看定秦含柳,慢慢地走了过去,待秦含柳发现了她,跑将过去,仍然像从前一样很亲热地招呼她,才悄悄在心里感到一丝暖意,从睑上流露出一点些微微的笑容来。
奏含柳此时虽然长得好像有十八九岁,其实还不过十五六岁,男孩子不像女孩子早熟,因此,对于兰儿眼神在那倏忽间的变化,根本没有注意,这一过份表示亲热,让兰儿发生一种错觉又无形中种下了一份情孽。
自然秦含柳又替地向潇湘怪叟和银铃女侠引见了一番。霓裳仙子挂念着丈夫和铁金刚的伤势,马上招呼院子的男女仆人,将毒爪阴魔,和金鸡三丑的老二老三捆好,就把大家请进屋里去坐。
秦含柳知道有人受伤,走进屋里,立刻就要霓裳仙子领着他去察看,经过检查以后,知道两人中的是一种阴寒无比的掌毒,如果不治,两三个时辰之内就要全身发黑而死,因此,赶快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碧灵护心丹,分别替慈悲先生和铁金刚灌下,暂时阻止毒气内窜,然后才开始治疗。
由于铁金刚受伤在前,所以就在大厅里面,先为他治疗,解开衣服一看,但见胸前满布黑丝,逐渐在向心口的地方,蔓延过来,如像一朵墨兰,不过此时却已逐渐停止,不再前进,秦含柳见了,不禁吐了吐舌头说:“幸亏我们到得早,毒气尚未攻到心口,否则就是大罗金仙,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说完,马上挽起衣袖,将手向铁金刚的胸口按着,也没有看他怎样运劲,那些黑丝,就像碰到对头克星一样,很快的向手掌四周回窜,并且慢慢地淡了下去,没有多大一会,铁金刚的脸容,逐渐变得红润起来,接着似乎有点想动,秦含柳这时方才将手掌缩回,叫人准备一个盆子,将他扶了起来,刚一坐起,铁金刚就哇的一口,吐出一些腥臭无比的黑水,足足吐了大半盆,方才清醒过来。
大家吩咐两个仆人招呼他后,紧接着就到书房里面为慈悲先生治疗。
由于慈悲先生中毒较迟,又经兰儿替他挡掉一部份毒气,所以情形要好得多,吐出黑水以后,人很决就完全复原了。因此,当大家把这些经过说完以后,慈悲先生不禁对秦含柳看了又看,如果不是早就听到过有关秦含柳的许多往事,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大孩子似的文弱书生,会身怀那么高深的旷世绝学。
霓裳仙子等秦含柳把丈夫的伤毒治好以后,方才想起大家至今尚未吃过晚饭,马上跑了出来,吩咐准备酒席,由于平日对于各种菜疏,储存丰富,那还不是咄嗟立办,因此,不到一会,就办好了。大家都是分别多年,席间杯尽交错,一片欢怡,自然不在话下。
因为彼此分离很久,相互的行踪如何,又为甚么会这么凑巧地碰在一起,解救了翠碧山庄的危机,不但书中各人需要了解,恐怕读者诸君也一定迫不及待地想问个明白。因此,酒至半酣,兰儿首先等不及了,向秦含柳发问说:“柳哥哥,自从你在落凤坡分手以后,就一直没有再看到过你,后来听说你到陕西去访问父母的下落,接着就在汉中莫名其妙的失了踪,这几年来,你究竟在那儿呀!父母的消息找到了没有!”
秦含柳听她问到这里,不觉悲从中来,两眼含泪,恨声地说道:“我的全家,就是被刚才那个伤害姑丈的老贼和邛莱三凶给毁了的,我总要把他们全部捉到,抽筋剥皮,才能除掉心中之限。”
接着就把他这几年的经过情形,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伤心处,直引得大家齐为他一掬同情之泪,惊险处又使得众人谈虎色变,为他担上一份心事,那些奇遇,更合人目瞪口呆,羡慕不已。
原来秦含柳那天晚上,因为缺乏江湖经验,被毒爪阴魔和独眼凶蛟设计诱进水牢,等到发现上当,洞外一连几声巨响,三道千斤铁闸已经掉下,水牢里面,登时变得密不透风,秦含柳急忙运掌猛劈,可是独眼凶蛟这座水牢,最初设计就是用来对付高手的,那几道铁闸,完全是用纯钢铸就,足有一尺来厚,即或来人携有宝刀宝剑,也不容易将它剁穿,秦含柳虽然怀有旷世的绝学,也只有望闸兴叹,徒叹奈何而已。
铁闸无法劈动,真气倒消耗了不少,只急得秦含柳在里面暴跳如雷,同时,复听得水声潺潺,脚底感到为水所侵,不到一刻的时间,水已齐腰,身形开始浮动,更无法用劲来对付铁闸,白猿小雪也攀到他的肩头,朝着他吱吱地乱叫,秦含柳知道出洞已经无望,心情反而镇定下来,马上运功提气,抱起小雪,双腿交盘,用浮萍功端坐水面,避免为水所侵,然后开始放眼观察四周的环境。
秦含柳因为曾经遇到过不少的旷世奇缘,吃过不少神奇的灵药,一双眼睛,在黑夜视物,仍同白昼一样,因此,他一定下心来,马上就把这座水牢里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发现它原来是由一座天然崖洞改装而成,四周完全是一整片的岩石,石面像犬牙一样,参差不齐,有些地方还长着青苔,看起来没有一点缝隙,用手叩了叩崖壁,知道石质非常坚硬,而且也不知道它究竟会有多厚,要想凭功力破壁飞去,多半没有可能。不禁叹了一口气说:“想不到我秦含柳会困死在这里面!”
说完,不禁想起自己从懂事以后,所经过的一切遭遇,差不多每一次都是惊险万分,而最后总是死里逃生,又得到很多奇缘,难道这回就真的完了吗!再想起自己好不容易了解一点身世,知道了自己的生身父母可能就是川湘大侠柳玉龙夫妇,然而根据自己幼时被义父收养的情形推断,父母多半已经为人所害,果然如此,那一股血海深仇,尚须等待自己去报复,难道老天就真的这样不长眼睛,从此就让那些恶人,逍遥世外了吗?想着想着,总感到心有未甘,求生的欲望又在脑子里升了起来。因此思想又慢慢地集中任寻取出路的上面。
此时,下面的水已经涨得快要接近崖洞的顶端,最初上涨的速度很快,此时却变得慢多了,就好像在甚么地方漏掉了一部份似的。同时,自己困在里面这么久,并没有感到一点气闷,一丝灵感,蓦然从脑海里面,产生出来。秦含柳马上意识到可能找到另外的出路,立即用耳朵贴紧崖壁,用伏地听音功夫侦察一番,果然听到右面的岩壁里,隐隐约约传出来一点流水的声昔,再仔细检查一遍,发现洞里的积水,似乎向崖壁一处较凹的地方流动,凹处充满了青苔与地衣一类的东西,用手一抓,毫不费事地就把那些青苔拨开,原来那是一个被浮土盖住的小洞,只有几寸大小,当他把洞口的障碍物清除以后,水流大畅,分明可以通到外面,心里不禁大喜。可是石洞太小,因此进水快而出水慢,整个石洞,已经为水流满,自己虽然可以运用潜踪缩骨玄功和胎息的方式,不用开口呼吸地穿越过去,可是小雪怎么办呢?这是自己的唯一伴侣,仁慈的小侠,当然舍不得把它丢开不管。
秦含柳想了好久,决定单独冒险一探,再转来设法将小雪带出,因此遂吩咐小雪暂时留下,小雪似乎懂得他的意思,马上离开他的怀抱,在洞顶旁边,找到一块突出的犬牙,紧紧地盘伏在那上面,小侠看到它暂时绝不会遭水淹到,方才放心地把身子尽量缩小,从那个小洞里面,顺着那股水流,像箭似地急射而出,经过十几丈远,蓦然下落百丈,掉进一个水潭里面,空气阴寒刺骨,如果不是小侠练得九转玄功,让这等阴寒之气一迫,非变得手足麻痹不可。
秦含柳落下以后,马上纵向潭边,才发现这地仍然是一座不见天日的崖洞,洞径相当宽大,并且有一条地下水道,当中流过,刚才下降的水潭,就是这条水道弯曲延缓的部份。朝前望去,黑黝黝地,不知有多深远,究竟能否找到出口,还有问题。小侠冷静地考虑了一番之后,虽然出困的希望,仍是相当渺茫,但总比在那水牢里面坐以待毙的情况,要好得多。同时,脑筋一动,也想出了把小雪带出水牢的办法来了。因此,又将身材缩小,从地上捧了一大团黏泥,凌虚直上,找到原来的那个小洞,倒钻进去,逆水而上,又回到水牢里面,小雪看到主人已经回来,高兴得猛扑过来,抱着小侠的脖子,亲热不已。
秦含柳马上将那边的洞里情形和自己的打算同它说个明白,小雪自经昆昙上人点化以后,除了不会说人话以外,其他灵性,都已与人相差,当然知道小侠的意义,因此,当小侠把身上的冰蚕脱下,以太虚元气贯注其中,圈住洞口,把水挡住以后,马上从那石洞里面钻了出去。秦含柳算计小雪大概已经出困,方才收起衣服,从洞底摸上几块,为独眼凶蛟包在自己包袱里面的砖石,和着带过来的黏泥,从外向里把这个洞口堵住,以免为他们发现,再想阴谋来陷害自己,然后才转身钻了出去。跳进另外那个洞里。抱起小雪,顺着地底洞径,寻找出路。水牢里面,因为出口被泥石堵住,洞顶剩下的空气,也就无从泄漏,因此反而把水势阻住,不再上升,经过快一个月的时问,那些堵住洞口的泥石,为水阔湿,青苔地底,繁殖得极快,位置又在洞顶附近,所以,当太白神丐等人打开铁闸的时候,根本无法发现这座水牢还有那么一个出口,自然对于小侠的失踪,认为神秘不可理解了。
且说秦含柳离开水牢以后,抱起小雪顺着水道方向,找寻出路,弯弯曲曲,不知走了多少时间,按照心里的估计,至少也有半个多月仍然是黑黝黝的一片,不见一点天光,同时,肚子里面已经感到虚火上升,饿得有点发慌了。两条小腿,不由自主地感到有点发抖,软绵绵地好似用不上劲来,混身更是直冒冷汗,如果不是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勉强将身体撑住,可能就晕倒下去。秦含柳自出娘胎以来,尚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由于过甚的饥饿,使得真气都不太容易凝冻起来,对于地底的阴寒,除被冰蚕丝裹住的地方,不受侵蚀以外,露在外面的手足,也慢慢地感到有点抵受不住了,真是饥寒交迫,空负一身绝学,仍然束手无策。
肚子越来越饿,四肢也越来越显得软弱,每走一步,秦含柳就感到两眼金星乱旨,夜明眼也渐渐地不济事了,那洞径仍然好似漫无止境一般,下面的路面,也好像没有从前那么平坦似的,最后,在一块石头的绊动下,颓然倒地,心里一阵模糊,就晕了过去。
蒙蒙胧胧之中,他好像看到慈爱的霓裳仙子,手里拿着一床羊毛毯子,远远地站着,好像走过来要替他盖上的样子,因为他正躺在一张大床上面,没有盖被,以致十分寒冷。
霓裳仙子的后面,好像还跟着一个美丽淘气的小姑娘,好像就是兰儿,又好像不是,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稀饭,正在那里向他扮着鬼脸,可是霓裳仙子和她却老是走不过来,仿佛中间有一层甚么东西挡住了它们似的。
他看得出来,霓裳仙子和那个小姑娘,都非常焦急地努力要走过来,霓裳仙子似乎在用力想推开些甚么,后面的小姑娘,脸容也从淘气变成了发急,那双捧着莲子稀饭的雪白丰腴的小手,也在颤抖起来,生像快要把那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粥,撒泼出来似的。
他是多么渴望霓裳仙子把那床毛毯,盖到他的身上,又是多么渴望那位小姑娘,将莲子粥端了过来,就在她的手中,暍下那碗清甜而暖热的莲子稀饭。
这个欲望是如此的渴切,以致他能够嗅到一阵阵的莲子清香,从那只碗里飘散出来,但霓裳仙子和那个小姑娘仍然远远地站在那儿,一步也没有向自己移动,从她们面上表现出来的颓丧神色,使他感到这已是无望的事了,他心里十分害怕,霓裳仙子和那个小姑娘,会离他而去,于是拼命的嘶叫道:“姑姑!姑姑!快过来呀!兰妹妹!”
刹那间霓裳仙子和蔼的笑容,以及兰儿那个淘气的影子,都消失了,他绝望地哭号了一声,睁开眼睛,只见一团漆黑,那地底的阴寒,已经把露在冰蚕衣外面的手足冻得麻木了,胸腹虽然仗着这件寒暑不侵的宝物,挡住了阴寒的侵蚀,但那一股凉气,却似乎从手指方面循着经脉,在向身体里面钻了进来。于是,他连忙重新盖上眼睛,希望找回那虽然凄惨但值得留恋的梦境时,却已无从觅起。
不过,那一股莲子般的清香,却依然飘荡在四周的空气里,他用力的吸了一口,发觉那股香味,似乎就在他颈子旁边散发出来,于是他缓缓地将脸转了过来,喳的一声微响,好像有一片叶子,擦过他的睑顿,弹了上来,似乎他晕倒地面的时候,正好将头压在上面,现在将头移开,所以那片叶子,就弹了上来。
那片叶子弹上来以后,叶尖正好凑在他的鼻端,一种清洌无比的香味,直送入鼻孔,登时感到头脑清爽起来,不由自主地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香味从鼻孔钻进肺叶,使得全身说不出来的舒畅,一股阳和之气,从心口上向四肢散了开去,从手足顺着经脉侵进来的阴寒,逐渐被反迫回去,饥寒的感觉,立刻因之减少了许多。
他以为那又是另一个梦境,因此,仍然将眼睛闭紧,不断地用力吸那香气,最后,似吸得过猛,那片叶子,被那股钻进鼻孔的气流,带得向前移动,嘴唇上蓦然感到接触到一颗浑圆的菓子,微微张口一咬,立刻香甜满口,菓浆顺着喉管,直袭丹田,霎时间浑身暖热,阳和之气大盛,饥寒蓦失,不自禁将眼睛重新睁开,立刻发现那并不是甚么梦境,马上翻身坐了起来,眼睛比起从前,还要明亮得多,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侧,不正是长着一丛紫红的小草吗?足足有十几颗,已经结实的,也有四五株之多。他跟义父秦逸庵精研过医典,又从龙潭水窟获得几本上古奇书,因此,一见就认出那是琼瑶仙种,偶然飘落人间的紫莲玉枣,修道人吃了,足足抵得上一甲子的功力,尤其难得的是,愈是长在阴寒地方,性质愈属纯阳,吃了以后,再以功力化开,则以后到任何奇寒苦冷的地方,都不会受到寒毒的侵害,只不明白在这种地底的崖洞,怎么会发现这种奇物,而且还不止一颗。
不过此时,秦含柳却懒得去想它,马上闭目垂帘,运用秘笈真传,将身上阳刚之气,提人丹田,经檀中,过天突,从断交,神庭而入百汇,然后循风府下降,顺着脊髓以致尾闾,再分布四肢,运转一个周天之后,又归入丹田小腹,全身功力又蓦然增进了一层,不但不再感到洞中阴寒迫人,相反且有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
这时,秦含柳马上想到自己的小雪,眼光环扫一周,马上发现这头小猴子,躺在自己身侧不大远的地面,一动也不动地彷佛死了过去。原来当秦含柳饿得晕倒的时候,小猴子早已饿得奄奄一息,小侠晕倒地上,两手自然松开,遂把它甩到一边,小猴子不像秦含柳,有冰蚕衣护体,离了秦含柳的怀抱,那还不立即为阴寒所袭,冻得僵死过去。幸亏它是灵山异种,体质特强,又经昆昙上人,用佛家功力,为它点化过一番,再加上平时也吃过不少灵菓,所以已经死了,心头尚保持有一点微温,秦含柳走将过去,检查一遍以后,知道有这么多的紫莲玉枣,凭着自己的功力,一定可以将它救转过来,同时,自从明白自己所习为一种上古失傅的高深武功以后,所以又在心里产生一种奇想,何不把小雪也同阿黑一样,训练出来,将来与人对敌的时候,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助手了吗?
因此,秦含柳不再犹豫地将小雪抱了起来,自己盘膝坐下,撬开小雪的牙齿,摘下一颗紫莲玉枣,塞了进去,同时运足一口真气,助它将菓汁咽入喉管,然后一手按住小雪的头顶,一手抓住小雪的一双脚趾,闭目垂帘,运起功来,将本身的真力,从小雪的头顶,缓缓地导了进去,默想着小雪全身脉络,运行一周,再从下面握住脚趾的手里,返回本身。果然,不到片刻功夫,小雪冰冷的身体,逐渐暖和起来,三周以后,猴眼陡然睁将开来,那一双火眼金睛之中,流露出兽类感恩的神色,是那么真挚,那么诚恳,比起龌龊的人世那些忘恩背义的小人来,真不知要可爱得多少倍。
秦含柳替小雪打通经脉以后,小猴子居然灵性得很,马上从秦含柳的身上跳了下来,学着小侠的样子,也打起坐来,秦含柳了解它在自己的真气从它身体流过的时候,已经体念出来一点道理,小小的畜牲,居然有这样聪明,不禁为它欣喜,用无限爱怜的眼光,看了它一眼之后,才转过眼来,从地面找到一块石头,以掌作斧,把它砍成一个花钵的形状,再将当中挖空,做成一个真正的花盆,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丛紫莲玉枣,连根拔了出来,移植到这个石质花盆里。因为他深深地知道,这座地底的崖洞,没有旁的东西可吃,洞径又不知道究竟有多长,今后的日子里,自己同小雪的粮食,就可能全指望这一点点紫莲玉枣来维持了。所以才费那么大的事情,做成一个花盆,把它移植过来,因此这种灵药,必须随采随吃,否则灵效就要差得多了。
秦含柳将紫莲玉枣移植好了以后,就带着小雪,继续向前觅取出路,地底的水道,慢慢隐入沙绩,洞径的地势也逐渐高了起来,有的地方,就像一座垂直的水井一样,洞径倾斜得如悬崖绝壁,有些地方又几乎狭小得钻不过去,好在秦含柳身怀绝技,这些情形,丝毫拦阻不了他。这样行行重行行,累了的时候,就抱起小雪,一同练功,饿了时候,就摘下一片紫莲玉枣的叶子,用以疗饥,据心理的估计,大概又去了差不多十几天的光景,还是没有一点出洞的希望。紫莲玉枣长着几株,除了还剩下三果实舍不得吃以外,其余的都差不多快吃光了。不禁又从心里,感到烦躁不安起来,不知不觉运起劲来,向洞壁一阵乱击。
蓦然奇事出现,秦含柳一阵乱击之下,竟将洞壁打穿,在崖洞的隔壁,发现有一座石室,走了过去一看,仿佛是古代帝王的陵寝,地面非常干燥,门户四通八达,好像占地颇广,秦含柳不禁大喜过望,认为只要找到墓门,一定可以出困。因此,并不急于找寻出路,慢慢地一间一间地仔细观察,但见每一间石室里,都有一些头戴盔甲的骷髅,或坐或站倚靠在那些石桌石凳上面,配上那里面的暗淡近乎没有的光线,份外显得阴森的,充满了鬼气,秦含柳虽然身怀绝技,究竟年龄太小,处在这种情况之下,真免不了有点不寒而懔地感到害怕。
心里刚生起这种害怕的念头,就在此时,听到不远的地方,幽幽的传来那么一阵呻吟的声音,不自觉地使他打了一个冷噤,几乎想转身就跑,但他究竟是一个宿慧很深的人,害怕的念头,虽然还没有完全消除,可是仔细一听,那阵呻吟的声音,分明像是人口里发出来的,天性里的仁慈,马上升了起来。暗自想道:如果是人,不是害了重病也一定是受了重伤,我如果一走,那么还有谁来拯救他呢?何况,自己离此他去,恐怕再也不易找到出口脱困了,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时把胸脯狠狠地拍了两下,壮了一壮胆,仔细搜查那阵声音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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