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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视着白斌很久的“无定飞环”李淡如,忽然语调萧条的道:“白斌,我很欣赏你,年纪轻轻就能悟透生死关,这表示此人的意境业已升华到无我的上界,这样恬淡的人并不多,白斌,我对你要作重新估计了!”
笑笑,白斌道:“不看开又如何,难道各位会天官赐福的让我离开?”
无定飞环目光直视,光芒尖锐道:“你这句话很有意思,白斌,你可是告诉我们,你已经预知我们要以众相凌了?”
白斌坦率的道:“从各位现身的那一刹那开始,我便没有奢望过你们会按照规矩来。”
古怪的一笑从面具透出,李淡如道:“是这样么?”
接着,她扭头环顾,似是在询问其他的人:“姓白的娃儿说我们要以众凌寡,群起围攻,各位,我们真待如此施为?”
沈明苦笑没有回答,詹云强却大声道:“我们是要这样做,但李大姊你却不是。”
点点头,无定飞环道:“白斌,你听到了吧?他们有着这个打算,我却不——自我在江湖上行道以来,尚未曾借助过我个人之外的任何力量来制服我的敌人,强者如你义父,我虽然败了,但败得心甘情愿,我未曾邀请任何人去作报复之念,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只依赖自己,单挑单的对决是我自己,身家环仿之下的持战亦是我自己,白斌,天下看得透生死,表得出气节的人,并非只有你们父子!”
白斌低沉的道:“这倒真个使我喜出望外了!”
李淡如阴沉的道:“不要把自己分量估得太重,娃儿,这会是个致命的弱点。”
白斌道:“轻视本身的能耐,便是缺乏自信,李前辈,只怕更会是个致命的弱点。”
微微昂起头来,无定飞环道:“娃儿,我先来向你挑战,至于他们有没有与你亲近的机会,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不过,我相信不必再劳烦他们了!”
白斌唇角勾动了一下:“但我的想法却与前辈的意思正好相反。”
伸手揭去了银色的面具,面孔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黑气,李淡如的神色变得阴森酷厉,她徐徐的道:“白斌,自那次与申无咎一战输掉后,我就打了这个面具,已经有六十年了,我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今天,我让你看清本来面目,以原有的形态与果报神的衣鉢传人作一场决斗。”
低喟一声,白斌道:“前辈,白某感到荣幸,前辈插手这件事,原因是为徒儿的丈夫报仇,抑是你一向的习惯,挑一个你认为虚有其名的人物加以挫辱及击杀?”
李淡如双眸中闪动后隐隐的血光,她的声音却十分柔和:“凡是人,便有他的嗜好,当然我也不例外,我亦有喜好的事,我嗜武如命,酷爱刺激,打开可以增长自己的艺业,吸取别人之长,以补自己之短。武林有一位奇人,在他一生打斗中,从未有过胜利的记录,自号‘百败老人’,但他把每次失败的经验,却一一记录下来,着成了一本秘笈传给后人,他的子孙则保持着常胜的记录,这也就是我喜欢单挑高手决斗的原因。刺激是一种享受,一种满足,一种心灵上的兴奋,及精神上的活力。白斌,天下各般的刺激,还有胜过血腥的杀气与生死间争搏的么?那凄厉的号叫,突凸的双眼,委曲的面容,那鲜血的迸溅,肌肉的绽裂,肠脏的蠕动,该是多么令人激动鼓舞,百脉偾张?尤其在经历艰苦的拼斗之后,于汗水涔涔中获致如此的收获,在那一声对手濒亡前尖长的呼号里,一切的感官刺激便达到高xdx潮了”
白斌摇摇头,心想:“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这是一个狂暴嗜血的疯子。”
黑气在无定飞环的面孔上逐渐浓密,以致看上去她的脸容似罩在一片阴郁的雾霭里,显得恁股可怖,恁般狰狞,又恁般狰狞得幽远了,她的音调越来越轻细。
“每在这一刻的到来,我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那不是任何一桩乐趣可以比拟的,太丰美了,太充实了,也太舒畅了,似是一个饥者获得一顿盛宴,一个疲累的行者得到一张厚软的床铺,或是荒漠中的迷途者寻及了甘泉,当然,我也不否认,在意识里,自也会兴起一股荣耀及骄傲。”
白斌喃喃地道:“你倒相当坦白。”
李淡如缓缓地道:“为什么不呢?这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并不比盗窃抢夺更违背常情”
白斌暗里冷笑:“这已不是违背‘常情’而已了,这样的‘嗜好’,乃是违背‘人性’,违背‘天理’!”
李淡如似以一种带渴望的韵调道:“你义父有‘果报神’之称,你出道不久,就博得‘金剑修罗’的绰号,看来,我跟你父子是同路人。”
叹了口气,白斌道:“我们不是‘同路人’,李前辈,你行屠戮是为刺激,满足嗜好,我父子行屠戮是求个平安——良智与道义的充实,不愧于心。”
“哦”了一声,李淡如爽然若失:“那倒是我想岔了!”
沈明踏前一步,向李淡如低声道:“大姊,辰光不早,是不是?”
李淡如颔首道:“我省得。”
于是,其余的人们便在这时往四周散开——采取的却是包围的阵势。
无定飞环往一侧缓缓走动着,而白斌也自然站那里不动,好像他们都在等待什么一样,设若一个不识武功的寻常人见到这种场面,他必定看不出这竟是一场要命的拼杀前的前奏。
一团乌云正被风吹退,翻翻滚滚的在晨空中往天的那一边移动,而其他的云块也在不安的挤挪推拥着。
尖比声如一记暴雷突变又沉,李淡如的身形快得难以言喻的猛然攫扑过来,她掠过这段空间的时段如此短暂,几乎使人看不清她曾有过挪移的过程,像是甫始看她在动,而她已到了白斌头顶。
在这一刹之间,李淡如的两条长臂全已涌现着一种怪异的,近乎透明的朱红颜色,两只如爪的手掌也弯曲似勾,每一根手指的指节都突鼓了出来,闪眩着红晕的淡淡光华。在她这恍似飞鸿狂瀑的一扑之下,周围三丈之内旋风骤起,砂石飞舞,气流呼噜噜的旋廻游涌,宛如天与地都在这瞬息之间被她这两条长臂所笼罩了。
白斌蓦然亢厉的暴啸出口,瘦削的身躯猝闪三步,同一时间,他的右拳当胸推出,推出一手又倏沉猛翻,左掌外划起一道硕大的圆弧,在这圆弧形的弧度里,千百掌影飘闪蓬射,有如千军万马交相溜泻,而这奇幻的景象全在眨眼里一现即灭,没有人看清他出手的方式及路数,也没有人看清他让出几步,仅仅是一片片彷佛血刃般的掌势激射四飞,猛然的迎上那罩下来的漫天洪流。
一连串细密的暴震之声缀合着一连串的清脆撞击之响,空气蓦地自四周排挤,无形的压力骤增,宛似一下子要榨出人们的心肝肺脏,而一股如火的热潮,便在此时,呼呼轰轰的滚荡涌激而出。
喘息着,紧呼着,沈明拉着沈傲霜迅速朝后奔退,那边,滇境十大高手之二也面上变色的慌忙往远处避,斗场上,这时正是一片烟雾迷漫,尘沙飞扬。
好一阵
白斌的一身儒衫,在左膀上破裂了三处,在被撕裂的青色碎絮飘扬中,正有隐隐的血水溢出,除了这些伤痕,他只有头上的武士巾略现凌乱了一点,以外便没有其他不妥了。
雾气与灰尘全消失了,前面,白斌与李淡如正对立着,他们站立的位置在方圆五丈之内,整个成了一团陷落盈寸的椭圆形凹地,在这五丈范围中的青石板小径也都全成了粉齑,荡然无存,而白斌刚才站过的地方,此刻赫然多了两个人手形的坑印,这坑印深入地下尺半、连底层下潮湿黄土也全被翻了起来,先前的扑击,无定飞环李淡如却并末按双掌接触到地面哪!
十步之外,立着李淡如,她全身毫无损伤,甚至连衣袍全是整整齐齐的,但是,这位硕果仅存的双飞,此刻却是面色悲凉,双目失神,更在不停的微微抖索着,她定定的瞪着白斌,像是一下子变成木雕泥塑之人。
起先,大家还暗暗高兴,以为白斌吃了大亏,但等到细细一瞧之后,才不禁恍然大悟,从佩服到寒栗,原来,在李淡如立身之处稍后两步,左右全有着十几株枝干粗虬的老松,而如今,这些掌印更深刻得连树皮带树心全压陷了进去,形成了一个奇异的景象。换句话说,若是方才白斌要取对方的性命,这些掌印便可大部印在李淡如的身上,不必由她身边劈过去了。
反观白斌,他虽带了点伤,却避过了对方的攻势,李淡如再是歹毒,也只能伤到这程度而已,两方面相互一比,李淡如还到那里占便宜去?
一摇满头的丝发,李淡如长叹一声,黯涩的启口道:“白斌,我错估了你”白斌皮笑肉不动的笑了,道:“李前辈,你也还是老字号,以一个人的力量能伤了我,自别义父出道至今,你是头一个,好一手魔血爪!”
惊异的看着白斌,李淡如道:“白斌,得了便宜别卖狂,你这一手并不是申无咎的功夫,你是在那里学到这一手早已失传百年‘巫焰教’的唯一绝技‘攀月摘星手’!”
白斌哈哈一笑道:“前辈,你看走眼了,这式‘攀月摘星’乃是义父他老人家隐居六十年,将各门各派的武学融合后所创出来的三式,‘攀月摘星’是其中之一。”
后面,沈傲霜匆匆的奔了上来,急促的道:“师父,你老人家无事吧?”
李淡如沉重的摇摇头,默默无语。
沈傲霜又道:“这小子,师父,不可放过他!”
神巴骤寒,李淡如冷厉的道:“你知道我已败了?”
猛的一呆,沈傲霜傻了,她迅速查视左右,才直着眼望向李淡如,脸孔上写满了惊骇与不敢相信后的怅失。
她惶然叫道:“师父,你老人家千万不要灰心失望,你老人家还有许多独门绝技没有施展,你老人家只是一时约疏忽,师父,他不会敌过你的,不会胜得了我们的。”
李淡如毫不理会,—伸手,向白斌阴沉的道:“白斌,还我的眉毛来!”
此言一出,全场俱震,所有的目光都移到了李淡如的面孔上,果然,此位老一辈耆宿,双飞之一,那两片眉果然不见了。
白斌摊开右手,掌心之中,赫然摆着两片眉毛,他轻轻一抛,那两片眉毛竟凝聚不散的冉冉飘过,李淡如伸手一接,却猛觉手掌一震,险些儿脱手坠落!
暴凌的瞪着眼,李淡如强将一口涌到喉部的逆血咽了下去,她咬着牙,沉缓的道:“你也太刁狂,白斌!”
看得出对方有多少深刻的愤恨与不甘,白斌淡淡的道:“一向来说,你在江湖道上是响当当的硬手,多少成名人物栽在你的手下,但是,你今天偶尔尝试一次失败的滋味,也用不着如此颓唐伤德,胜败不是兵家常事,没有什么不得了!”
李淡如额上青筋暴起,她火烈的道:“住口!”
“口”字尚在舌尖上打转,李淡如暴起三丈有奇,而当人们的视线追摄及她拔高三丈之上的身形时,影子还在空中凝形,她的人已到了白斌背后,整条右臂幻映成一股蓝汪汪的光华,猝指白斌脊梁!
这是失传已久的心法:“心魔指路”
白斌的身形倏然斜偏,但见他的腰身一俯,人已反转到李淡如的后面,九十九剑连成九十九条纵横交织的芒雨流电,狂卷急泻!
那条透着蓝汪汪寒光的手臂,便在李淡如的贯力振挥中倏而幻作一面怪诞又不定形的光网,奇快无比的反兜上。
于是,密集有如正只放花炮也似的金铁撞响,便恁般急骤的敲进人们的耳去膜中。
李淡如再度跃腾上升,十六个筋斗翻滚在十六个不同的角度上,筋斗俯仰的过程间,蓝衫缤纷,锐气如啸,彷佛囊括了天地般,将她翻滚的点与线相连威面,削割似的劲力凌空下压!
不分先后,她指间的两枚金色戒环也“铮”然分向左右飞去,只见光芒倏闪,亦已撞向了敌身。
这种高深的武学现露是繁复的,细致的,残酷而又狠毒的,不予敌人一丝一毫廻转的余地,不容对方有一丁点兄思维喘息之机。
白斌双臂倏伸,原地旋廻,一抹弯弯曲曲的,银白莹灿的影子,宛如鬼魂的诅咒般凄厉的现在晨空中,怪异的是当这抹剑影甫一出现,整个目力所及的空间便完全眩着它的影子,跳动的,飞旋及纵横的,起落的,那么精怪似的充斥在人们的瞳仁内,像一座一座山,一波一波浪,像滚动的云,呼啸的风,像千百张狞笑的鬼脸,像屈死者伸展的尖利十指,一下子使天地全迷蒙了,使见着的人心神全惑荡了。没有尖号,没有惨嗥,在一切幻影光芒的闪动中,两条人影电似的分开,只是,白斌是飞跃过去的,李淡如是横扫出来的。
哀悲的哭叫声,沈傲霜扑向了李淡如,她在一利间看见了这位功力绝世的师父浑身血迹,也看见了那袭紧身武士衣上清清楚楚的十九个血洞!
而白斌,白斌正疲乏的,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他用伽蓝剑轻轻敲击着嵌在他左膀的一枚金环,剑身敲击着,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叮”轻响来,他的头巾凌乱,衣衫绉揉,更有几处破裂开来,但是,他却是那般洒脱,那般自在,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幕与他丝毫没有关系一样。
李淡如痛苦的站起来,全身更不时兴起一阵阵的痉挛,直到这时,人们才看清楚她使用的兵刃——那是一样极为怪异的兵刃,像一只手套般与肘齐,通体闪亮着汪汪流灿的暗蓝,前端只有半尺长短,却形成削扁锋利的半圆刃口,这玩意全为薄钢打造,又犀利,又霸道,十足是件要命的家伙。
很多人未能亲眼目睹李淡如这件兵刃的实体,但很多人却知道它的名称——“镌命铲”
然而“镌命铲”也有它无法镌镂敌人性命的时候,这一次,李淡如栽了,栽得惨,找得恁般血肉狼藉!
在四周一片僵窒的寂静,白斌乾涩的咽了口唾沫,沙哑的说道:“前辈,还要继续下去么?”
以李淡如的伤势来说,自然目前是无以为继了,她并不激怒,更不冲动,仅是痛苦的吸了口气,撑持着艰辛的回答:“白斌,我一生只尝过两次败绩,这两次都是你父子之手,我曾对申无咎的武功作过深刻的研究,但这次你施展的似乎大有出入,你可以告诉我招式名称么?”
白斌疲乏的道:“义父自归隐以后,把他本身的武学,作了一次大的修改,也研创了许多新的招式,这招——‘刃叠浮屠’便是新创的。”
顿了顿,他又道:“我很抱歉,前辈,主动的不是我,你并没有给我第二条可行的路。”
点点头,李淡如吃力的道:“你说得对,我并没有给你第二条可行之路白斌,但你记住了,我会再找你们父子,那时,我仍然不会给你第二条可行的路”
白斌笑道:“这个冤仇,我实在感觉结得太寃。”
李淡如身子摇晃了一下,面孔又连连扭曲,她咬着牙,显然在竭力忍受着什么:“世上有很多事白斌都不是我们所乐意的可是我们都不能不做你明白么?”
白斌低沉的道:“是的,我明白。”
又吸了口气,李淡如挣扎着道:“未了我要告诉你今天的挫败,我很甘服因为我们彼此凭仗真本事没有取巧,没有虚诈艺差一着,便没有什么可以埋怨的了”
以难缠享誉武林的“无定飞环”居然在一个后生晚辈面前说这种话,使白斌感到惊异:“你很大度,前辈。”
缓缓摇头,李淡如道:“这不是大度这叫坦率。”
身子又在抽搐,她强忍着,声调是从齿缝中进出:“霜儿,我不必说什么,要怪只怪为师技不如人,这个忙我也帮不上了,你好自为之”
沈明搓着双手,呐呐的道:“大姊,你伤得不轻,令我倍觉歉疚我这就着人护送大姊觅地疗伤”
李淡如昂头道:“不用,命是我自己的,我自己会设法调理”
摆摆手,踉跄着往前走去,每一步,都滴着殷红的鲜血在地下
片刻的沉寂之后,白斌低哑地道:“我想,各位不会到此‘适可而止’吧?”
沈明猛一跺脚,大声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今天若不留下你的命来,我是决不罢休!”
“驭云搏鹰”詹云强也冷峭的道:“白斌,还有些不信邪的人在这里——如果你认为只凭挫败李淡如就能慑服我们,那你就是大错特错了!”
白斌乾涩的一笑,道:“我知道你们是不会甘休的,很多次,当我遇到这种情形,使差不多是相似的发展,而结果也往往和曾经一再形成的结果并无二致总是血腥、挣扎、嚎号、以及彼此在裂肌透骨中的痛楚”
詹云强粗厉的道:“不要以为你有那样的侥幸机会,姓白的,今日此地,你最后的下场只是黄土三尺,孤魂一缕,我们决不会再容你张狂下去!”
白斌道:“幸而我个人的感触,尚不似你所说的这般悲观法,詹总头领,杀人泄愤是桩易事,难的却是有没有能力来杀这个想杀的人。”
忽然冷冽的笑了“黑煞神”褚标道:“姓白的,听说你的武功高,定力深,尤其是练气修为更是炉火纯青,已达无我之境,对于你这等的强者,我素来就钦敬仰慕,心向往之,也更有承领教益的亲切感,不敢说对招,白斌,就算你点化点化我吧!”
白斌道:“褚兄,这弯浑水,你又何苦非趟不可?”
褚标语声铿锵的道:“人在江湖,总得有点混下去的凭藉,白斌,这点凭藉不是暴力,亦不是财势,乃是人与人之间的情义,今天我来,便是为的这一桩,你不必再加劝说,是非好歹,我分得清楚。”
詹云强又尖锐的插口道:“姓白的,你不用再打这分化离间的主意,光棍点,眼下这几口子,你就全照应了吧!”
带着一抹疲倦的神色,他是恁般淡漠又无动于衷,对于左肩渗透的鲜血,宛似流自别人身上一样。
双手微微向两侧伸展,他的双瞳深处透着一种肃杀的叹喟韵息,嗓门也是懒散低哑的:“一次又一次的搏杀,光景依旧是没有什么新鲜处,仍是那种令人厌倦的轮廻,怪的是却有人乐此不疲——虽则对象不同,但有些人像是永悟不透,这样的血腥该是桩多么作呕的事”
詹云强大声道:“别说得这么悲天悯人法,姓白斌的,你种下什么因,便该得到什么果,这样的轮廻是由你推转的,这样的血腥也是你开的头,就是你,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你好扮的那门子‘好生之德’?”
这时,卷地龙上官淳皮笑肉不动的开口道:“我说詹兄,时辰也不早了,该送谁上道,我们也就赶紧一点,少磨蹭啦!”
用力点头,褚标道:“不错,我先来!”
上官淳眯着一双肿泡眼道:“形势不同,褚兄,我们也就不必客气了,并肩子一起动手吧!”
褚标一犹豫,沈明己乾涩的道:“我们不能冒险,褚老弟,小女的血海深仇能否报得,全在此一举,若是单挑独斗,万一有个闪失,不但对不住帮场的朋友,力量折损之下,我们的心愿只怕就更难周全了。”
鬼黑旗郝宣也突然粗声哑气接口道:“沈老爷子说得对,褚哥充英雄扮好汉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姓白的啃他娘本事太阴险,连李淡如前辈都在他手下栽了跟头,我们更犯不着担风险了!”
咬咬牙,褚标终于不大情愿的道:“好吧,我们但求能替沈姑娘报仇,其他的也就说不上了!”
白斌冷静的道:“各位原是打定这个主意来的,无须再另找藉口,你们说得明白,我也心里有数,大家就不妨这么卯上,不必再摆什么场面话了。”
褚标双眼圆睁,凛然道:“白斌,你不错,是条汉子,我姓褚的也不是孬种,莫以为只有你响当当的是个人物,我褚标也一样挺得直背脊,只要不攀扯上沈老爷子,何时何地,我豁了命也会单独奉陪,找人插进一根手指头,就不算人生父母养的!”
白斌笑笑,道:“如果还有此等机会,褚兄,我当忘不了你这番豪语。”
褚标身形一偏,他那柄沉重锋利的无鞘大砍刀已握在手中,削薄的刀,刃竖立上指,对着白斌,一片森森的冷凛之气在流散溢动,刀未展,已使人的心胸颤悚,肌肤起栗。
然而,第一个出手喻击白斌的却不是褚标,而是他的结拜兄弟郝宣。
不知什么时候,郝宣那粗大黄布卷早已扯开,是一个以钢丝及人发混合编织的软孰旗幡,旗端多出一截长有三寸的矛状尖锋,旗杆粗庞儿臂,也是纯钢打造,是一种极为怪异而又覇道的兵器,而现在,这面闪闪的旗幡,便兜风挟劲,有如一片带着雷电泻光的灿灿流云,斜横着暴卷白斌!
白斌倏然身子飘起,宛若失去重量的一朵棉絮,任由郝宣的银旗舒卷带扯,而在身形翻滚的一刹那,十九道青莹莹的芒彩便彷佛十九股冷焰,那么凌厉的散射而去!
郝宣狂吼半声,银旗突然手抖如毯,杆尾倒飞,似擦般的影像连衡幻映,力截对方的剑芒。
大砍刀便在这时暴劈而落,由于刃锋凌空的速度过于猛疾,空气中响起一阵裂帛似的刺耳锐啸,那已不是一柄刀的挥展,而是一条结成形的匹练。
白斌缩身扭腰——并不眩耀,却优美又准确至极的闪出三步,恰好避开了郝宣与褚标的前后夹攻。
于是,詹云强就在此刻跃空而起,身形腾掠间,那么矫捷又凶悍的自上扑下一溜星点,跟着他的动作连成晶闪的弧线,晃移不定的泻射而至。
目光凝聚而深沉,白斌半步未退,右手猝挥,伽蓝剑的伸缩宛若洒出千百条掣映交错的蛇电,织成纵横飞舞的光之图案于瞬息,金铁撞响声刹时乱做一片,詹云强弹滚侧翻,斜刺里“卷地龙”上官淳的一对板斧已贴地削斩!
白斌双脚倏起,同时上下七十六剑暴射填塞,剑锋若霜,青气蒙蒙,但见光华流灿,如真似幻,上官淳尚未够上位置,业已怪吼着像来时合般快速的倒窜回去。
沈明的一双铁掌便接在上官淳退跃的空隙填补上来,掌势挟着沉猛的劲风,只一出来,即带起隐隐呼轰之声,力道雄伟,形式在隐隐中却含蕴着莫测的变化,真正行家的手法。
白斌倏忽大力晃动,而他晃动的身形还留存着在人们的眸瞳中,他本身的实体业已腾空五尺,自五尺的高度卷落,便也似卷落满天的光雨。
行云流水般畅快的移动,比不上这狂泻急罩的一蓬光雨来得犀利暴烈,沈明试着以他可能施展的身法来做横的牵制,但却抵不住那有逾寻常的密集光芒的凌压,沉刺的刃割着空气,斗然间,他也只能往旁急退。
大砍刀又如怒涛惊浪般层层重重的涌向白斌,发出那种剌耳裂帛般的响声,冷焰迸溅,威力万钧。
白斌做着幅度极小,但速率极快的闪晃,每在一瞬间避让锋锐,于分寸里廻躲刀——表面上看,他的动作奇诡恤捷,无懈可击,实际上,由于他所受数处创伤的影响,举手投足之间,伤口扯裂与炙痛,简直到了绞肠锥心的程度。李淡如那枚飞环,使他血流得太多,每一刻的连滞,便增加一分虚脱,但他却只有强忍着,竭力支撑下去,同时,他也非常明白,拼战的辰光越长,对他越为不利,眼下,他唯一能取反制当前悍敌的方法,就是横斩狠杀,速战速决。
褚标的大砍刀在那等凌厉凶猛的攻击着,郝宣的银旗也挥展若风卷云起,而上官淳不愧有“卷地龙”之称,矮畔如缸的身体贴地旋廻,他那对板斧,便似涌起了遍地的雪花,打着大大小小的旋转游走绕迥,詹云强则连连腾空下击,手中的一柄粗短“勾镰枪”吞吐如虎,寒星点点掣射下,锐垫逼人。
“七步追风”沈明全是游斗的路数,他的身形步法,明快似飘风,纵掠进退迅捷无比,双掌劲力强深,寻隙钻缝,掌影成串飞舞,亦对白斌构成莫大威胁。
白斌心里有数,对方此番大举狙击于他,不论言谈或行动上,业已明摆明显是执意要取他的命,但这些人不是嘴里说,姿态上做作就算了的,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要他死亡,永不予他翻身喘息的机会。
一道灵光闪电一样涌过他的脑际,他蓦然一横心,满口钢牙紧挫,大旋身,右手伽蓝剑去势不停,左手在腰际猛翻,四柄弯刃短刀闪飞如电,穿射向扑来的沈明!
沈明似是未料到敌人竟会发出飞刀,而且竟有这等精深很辣的造诣,他只觉眼前一亮,四柄带着冷芒的短刀已到了身边,几乎连一丁点躲闪的余地都没有,等他看见了短刀的影子,方才听到这些刀刃破空的啸声,来势太快了,这简直已不敢相信是由“人”的力量及手劲所发出。
在危急里,沈明猛的吐气开声,就在他吐气开声的同时,他身上宽大的长袍已忽然似气球般澎涨起来,一片廻旋的奇异气体也同时绕着他的身体转动不已,就像是一股小龙卷风绕着他在旋廻一般。
四柄挟着犀利来势的弯刃,竟仍能与这般急劲的气体相抗衡,它们在一跳一下依旧穿进,但是,却在沾着沈明衣衫的时候,被那股气流激歪坠落了。
白斌目注沈明后退一步,身上的长袍多出了四处寸许长的裂口。
他狂笑着“轮廻十八式”的九式一气呵成,幻为一式挥出,同一时间,剑招倏变“摩迦剑法”紧跟而上,星芒与弧光排涌冲激,布满了整个目视所及的空间,绚白夺目的光彩灼闪生辉,似已掩盖了烈阳的光度,而千百条溜泻交织的剑影,便自漫天的弧圆中穿出,狠毒极了,也或猛极了!
是的“摩迦剑法”八式中的第二式——“佛光普照”!
沈明大叫着,长袍上标射着红色的血,但他没有倒,双掌连挥,二十几掌有如排天之浪,汹涌卷出。
这一串的经过,其过程全在眨眼间结束,快得有如迅速扯过的皮影戏,当你看见它发生,还未及想到什么,这一切却已成为定局了。
黑煞神楮标与鬼黑旗郝宣分自两个方向鹰隼似的接近,郝宣嘶哑的狂噑着,左手倏扬,一蓬云雾似的细沙粒迳急罩白斌。
在雄浑的五般兵刃的围攻中,白斌晃跃如闪电般旋闪腾挪,当那黑雾罩至,他已尖啸如泣,伽蓝剑突然光芒暴涨,尾芒骤伸,像魔术一样将他整个躯体全然包含进去,就在他身形隐入蒙蒙剑芒中的一刹那,天啊!这股粗有斗圆般的光体已凌空而起,长射“驭云搏鹰”詹云强!
见多识广的沈明睹状之下,禁不住心胆俱寒,他脱口狂呼:“老詹,小心,这是‘驭剑成气’!”
不用他招呼,詹云强也明白他遭遇到什么,那蓬黑雾四散溅飞,当那些被黑砂击中的沈明门下正在哀号翻滚的时候,那股流星曳尾般明亮夺目的光柱已兜头掠来。
是的,这是“驭剑成气”剑术中最为登峯造极的精华结晶,无可比拟的最高造诣,碰上这种幻奇得滴血的攻击,除了你具备与他相似或相类的武功成就之外,便只有用生命来冒险一搏,但是,后者却往往占据了大多失败的比例,不过,目前却已无法可施了。
詹云强狂号着,勾镰枪挥向十八个不同的角度,却都朝着一个目标聚合,于是,缤纷似雪花的粼粼寒光便组成一片倒伞形的银色光网,在光网中,闪动着波颤的刃影,而刃影呼啸着,跳动着,猛烈的迎向了那股光流。
同一时间,鬼黑旗郝宣也拔高到这股剑气的上方,他的银旗拢集如一支巨大而尖锐的笔毫,身形与笔直的银旗成为一条线,宛似一支怒矢般猛射而下。
凝聚成一股晶莹流光的剑气猝而波颤盘绕,两条人影突合又分,就是那么快,一大蓬热呼呼的鲜血便参揉在紧急得成为一连串的金铁交撞声里,骤雨似的溅飞洒落!
多少成名高手,苦习几十年,所求的便是这宛如永恒实则短促至极的一击,在这一击中,无数的人命丧黄泉,无数的人称雄道覇,从练式拿桩的初步入门功夫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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