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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丈夫用这样的问题侮辱,同时也心痛到了极点,因为看到自己的丈夫,在临死的时候,还要受这样的精神折磨。”
一直没有出过声的水荭,这时候充满了同情,低声道:“那你怎么办呢?”
金女士苦笑:“我能怎么办?我只好原谅他是临死的糊涂,可是我又不能让他带着这种糊涂的想法离去,我要使他明白,我在床前跪了下来,叫着他的名字”
可能是金女士经过这许多年来的折磨,精神状态也有些不正常,她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忽然改变了话题,道:“我和中望,自由恋爱结婚,结婚之后,一直非常恩爱,唯一的遗憾是长久没有孩子,可是中望也从来没有埋怨过我”
我表现了很不耐烦,希望她的叙述不要岔开去,白素连连向我施眼色,叫我不要出声。
金女士有些目光散乱:“所以当十年之后,我终于有了身孕,心中的高兴真是难以形容,只当生平唯一的遗憾也没有了,小翠出世之后,更是带来了无比的欢乐。谁知道谁知道我认为最快乐的时日正是中望最痛苦的日子,而小翠的出生,实实在在是噩梦的开始!”
她这番话,不像是在对我们叙述,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这番话相当重要,说明了小翠是她怀胎十月所生,排除了领养的可能。
也正因为小翠是金女土所生,所以更令得事情变得不可思议至于极点——这句话现在听来很没有道理,请别抗议,事情发展下去,确然如此。
金女士感叹了一阵,又静了一会,才继续说下去,总算和刚才的叙述可以连接得上。
她那时候在病床前跪了下来,想好好劝丈夫不要胡思乱想,可是她才说了一句话,储中望就捶打着床,厉声道:“到现在这地步,你还是不肯说老实话!”
金女士还想分辨,储中望突然伸手从毯子下取出一只纸袋来,声音变得更尖锐,喝道:“你自己去看!”
自从储中望发出了这个问题之后,金女士整个人都像是在烈火之中,被焚烧得浑浑噩噩,她伸出剧烈发抖的手,把文件袋接了过来,袋子一定是储中望贴身收藏的,还有储中望的体温。
储中望闭上了眼睛,胸脯起伏,辛苦地呼吸,显得他心情激动之极。
金女士根本不知道储中望藏有这样的一个文件袋,当然更不知道内容。她用颤抖的手,打开袋子,取出里面的文件来,才看了一眼,眼前就像放起了一丛烟花一样,在轰然巨响中,眼前全是各种各样跳动的颜色。
在那些如同漩涡一样旋转的颜色中,她看到的文字,一个一个都像妖魔鬼怪,张牙舞爪,要把她撕裂吞噬!
文件袋中的文件,是超过十份的医学检验报告,报告很简单,检查的目的,是检验是否有生育能力,而检查的结果是,患者的输精管畸型闭塞,完全没有输送精子的功能,因此绝对不能生育。
在不知道自己处身何处的情形下,金女士居然一份一份把内容同样的检查报告全都看完,而且仔细地看了检查者的姓名:储中望。她甚至于还看了每份报告的日期,最早的一份是在他们结婚之后的第二年,而最迟的一份是小翠出生之后。
发出检查报告的是不同的医生,大半名字都很熟悉,是著名的专家,还有三份,分别来自美国、德国和瑞士的医生,想来是储中望特地去找他们检查的。
经过这许多医生的检验,储中望没有生育能力绝对是肯定的事实。储中望一直没有把自己生理上有这样的缺陷告诉妻子,而他的妻子却在结婚十年之后怀孕,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真难想像储中望在知道了妻子怀孕之后是怎样的心情,而更难以想像的是金女士在看了这些报告之后的心情。
当时她除了发抖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别的反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到储中望在问;“现在你可以说了,小翠的父亲是谁!
金女士缓缓站了起来,张大了口想说话,可是结果她发出的并不是语言,而是拼命的惨叫。
她知道自己喊叫并不能解决问题,她想停止,可是却停止不了,非但停止不了,而且越叫越大声,越叫越凄厉,根本不像是人所能发出来的声音。
一直像是在打吨的大亨在这时候突然道:“简直是成千上万的冤魂从地狱冲出来的喊叫!
我不禁大是讶异,大亨这样说,像是他曾经听到过金女士当时的惨叫一样。
我向他望去,他居然点了点头,表示正是如此,而且他继续描述当时的情形:“医院上下人人无不大惊失色,胆大的吓得嚎啕大哭往桌子下面钻——”
水荭听到这里,也不知道她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失声问道:“胆大的尚且如此,那胆小的该怎么样?”
大亨一瞪眼:“胆小的早就吓昏了过去,还有什么怎么样!”
后来我笑大亨,说到他的夸张程度远在温宝裕之上,大亨过不肯承认,说只有像他那样,才能一面发抖,一面去寻找那可怕声音的来源,像我那样,不是吓昏过去,就是钻桌子底,没有第三个选择可言。
我当然没有和他争辩,因为就算发抖,也不光彩,由他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不过需要说明的是,大亨其实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纵使他的说法有夸大,但金女士当时叫声之悲惨可怕至于极点,那是不必怀疑的事情。
大亨当时在医院,听到了这样可怕的声音,照他说还好是白天,要是晚上,他也未必有胆去找声音的来源。
他找到了声音是从一间病房中发出来的,定了定神,一脚把门端了开来。
把门端开应该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可是在那种叫声的掩盖下,却完全没有声音。
门一端开,大亨当然立刻就看到了病房中的情形。当他看清楚是一个女人在尖叫的时候,他还是不很相信那是一个人而不是什么鬼怪。
大亨走进去,喝了好几声,金女士还是什不了口,大亨扬起手来,一个耳光打过去,可怕的叫声才嘎然而止。
大亨出手比较重,金女士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金女士也不觉得痛,只感到自己的灵魂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内,可是她还是直挺挺地跪着,一动也不能动。
大亨向床上一看,看到床上瘦得不像样子的病人早已断了气,神情很是恐怖,看来像是他临死之前下定决心要化为厉鬼。
大亨又看到散落在床上和地上的文件,看到了文件的内容。
他隐隐约约感到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他自己说的,我认为这是他向自己脸上贴金,事实上他不见得从那么少的资料上就可能了解到是怎么一回事。)
而病房门口也开始有人聚集,大亨刚想转身离开去叫医生,就看到一个保母拖着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那小女孩玉雪可爱,走路一蹦一跳。大亨的为人十分矛盾,他的一个阴谋一个设计,可能死上成千上万的人,他为了自己的成功,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看到了小动物或者小孩子,他却又十分仁慈,十足是一个慈祥的长者。
这种双重性格在很多所谓大人物身上都可以发现,或许由于成千上万的人死亡,他们不必直接面对的缘故——我自己不是大人物,当然难以明白人家的真正心理。
总之大亨看到了这可爱的小女孩,就停了一停。只见小女孩先来到病床,伸手去推床上的病人,一面推,一面叫:“爸爸!爸爸!爸爸的手好冷!”
床上的储中望早已死亡,当然没有反应。小女孩又转身去推金女士,叫道:“妈妈!妈妈!妈妈你的脸好热!”
金女士这时候三魂七魄还没有定位,所以也是不动,毫无反应。
小女孩也不害怕,又过来推大亨,叫道:“叔叔!叔叔!你们在玩什么游戏?”
大亨倒真的是喜欢小孩子,他伸手就将小女孩抱了起来,笑道:“我们在扮妖怪吓小孩子!”
那小女孩也不怕陌生,甜甜地笑:“我也玩,我也会扮妖怪。”
说着她扮了一个鬼脸,可爱得大亨忍不住在她的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这小女孩当然就是昨天在教堂不见了的新娘,也就是储中望和金翡翠这一对好夫妻之间的问题人物小翠了。
大亨亲了小翠几下,小翠问:“你是什么叔叔?”
大亨笑:“你是什么妹妹?”
这时候金女士已经走过神来,一眼看到小翠被一个陌生人抱着,就大叫起来,大亨放下小翠,小翠过去和她妈妈抱在一起。
大亨走过去向金女士道:“这位女士看来有些麻烦——不管什么麻烦,我都可以帮忙解决,请接受我的帮助。”
金女士当时也不知道大亨是何等样人物,不知道大亨说什么样的麻烦都可以解决并不是随口说说,她只是感到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有人用那样真诚的语气说愿意帮助她,使她觉得无比温暖,她伸手握住了大亨的手,嚎啕痛哭。
大亨忙道“别哭,吓了小孩子。”
金女士指向病床,一面哭一面道:“我丈夫说我丈夫说”
她没有说完,进来检查病人的医生已经检查完毕,接口道:“你丈夫已经去世了。”
金女士陡然震动,所有严重的打击都集中在一个时间之中降临在她身上,这一次她没有叫也没有哭,而是身子一软,昏了过去,连同她抱着的小翠一起跌倒在地上。
大亨抱起了小翠,医生去救金女士,大亨抱着小翠,小翠就自我介绍,三言两语之间,就和大亨有说有笑,像是老朋友。大亨乐不可支,这种情形,如果储中望刚才没有被金女士的叫声吓死,这时候看到了,一定会误以为自己的问题有了答案。
这时候被医生救醒过来的金女士挣扎道:“这位先生别走,我的确有麻烦,要请你帮忙。”
大亨立刻答应:“我现在有事情,你也有事,不如等你先生的事情告一段落,你就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就算带小翠一起来也不要紧。”
金女士接过名片来,一看之下,不禁吸了一口气。她毕竟是一家银行老板的妻子,当然知道大亨的大名,只是大亨不习惯在公众场合露面,所以金女士认不出他来。
金女士这时候就像在大海飘浮的人发现了一个救生圈一样,连连答应,大亨这才和小翠挥手话别。
金女士并没有等储中望的丧事告一段落,而是在第二天上午,就带了小翠,去找大享。
在大享办公室旁宽敞豪华的会客室中,大享先和小翠追逐游戏了好一会,才问金女士究竟有什么麻烦。
这一次金女士倒是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道:“我先生说小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大享愣住了无法出声——他一生之中大大小小不知道处理过多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