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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姜星火和李景隆快马加鞭,大腿都快被马鞍磨破了,终于赶到了北面的常熟县,这里不仅是他们负责的苏州府的最后一站,而且也是扳倒张信的最重要一环。
实际上虽然是以姜星火的视角来看,但整体的清田工作,其实是相当宏大的工程,是分作两个方向的,一个方向是镇江府到常州府,另一个方向是松江府到苏州府。
姜星火带人负责的是后者,而这支队伍,在苏州府也兵分两路了,另一路走吴江县-长洲县-吴县这条路线,姜星火他们则是从嘉定县-太仓州-常熟县这条路线走。
等结束了江南四府的清田,两个方向的所有队伍在常熟县到无锡县之间汇合,最后就是顺着太湖东侧南下浙江,等到把浙江北部的湖州府、嘉兴府、杭州府的田也清丈完毕,夏税清田的试点工作,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而后,就是总结清田工作经验,把试点的清田模式,逐渐推广到整个南直隶和浙江,最后再用五到七年左右的时间,分批分次地完成全国范围内的清丈田亩和退回非法占田。
之所以时间这么长,而不是三五年工夫,主要是考虑到现在大明的国土之广阔和地域差别之大,以及通讯条件的严重滞后,再有就是税卒卫的培养周期。
如果说想要像洪武时期那样粗略丈田的话,其实一两年时间就够了,但姜星火不希望得到的是一份充满了猫腻的答卷,而是希望像在江南四府一样,细致认真地清查出来。
要知道在松江府到苏州府,除了士绅豪强的非法占田以外,可是通过百姓举报和双册核对、人员探查等方式,把相当多的士绅通过飞洒、诡寄、花分、挂虚等等方式进行“投靠”,将自己的土地登记在别人名下的问题也清查出来了。
姜星火和李景隆中午在常熟县衙吃了饭,常熟的县令招待的殷勤,请了城里最好的酒楼的掌勺厨子来做菜,侍女端着菜肴上桌,满满的摆满了桌子。
要不是怕影响不好,别说一张桌子,就是三五张桌子,怕是都能摆满。
县令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穿着看起来颇新的官袍,面目和蔼可亲,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此时他坐在下首,身后站着几个穿着整齐的随从。
这人姜星火认得,洪武朝监生出身,能力一般但态度很好,平叛和治水的时候都挺积极,平常官声还不错,跟本地士绅属于正常合作,没有太大利益往来。
而李县令据说朝廷里也有背景,是某位大员的远亲,如果顺利的话,可能过两年就要升上去了,犯不着在这里犯错误,所以属于能正常沟通的对象。
席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县令李大人也放开心扉,将他对今年清丈田亩中体会到的不易说了出来。
“优免倒还好些,国师下令禁止任何法外优免以后,该正常的也都正常了,本来县里也没多少士绅占了优免的便宜。”
“经催呢?胥吏差役还敢上下其手吗?”姜星火胃口尚可,但对着以甜口为主的菜肴,还是不怎么能下得去筷子,于是放下筷子问道。
“哪敢那!”
李县令抚须苦笑道:“个个老实的不得了,生怕自家脑袋也跟着腌石灰。”
“所以主要是详查‘投靠’和下面的里长、粮长了。”
“正是如此。”
李县令小心翼翼道:“投靠倒还好说,多方查证,查的详细点,便是不能全部清查,也总归是能有个结果的,主要是就是下面的里长、粮长,有些吃不消。”
“我们县清丈田亩以来,这些里长、粮长真的是太苦了,每天都得干活,吃住都要用到银钱,都得自己掏腰包,还不能有丝毫差错。”
说起这个,李县令叹气:“这么多年下来,光是协助缴税,就耗费掉这些人大量的银钱,而且,我们这里虽然大部分土地都算肥沃,可有的地方就是地少、土薄,根本无法收获多少庄稼,这些年下来,有些里长、粮长的日子也越过越难了”
姜星火也陷入了思索。
里长、粮长这些基层无俸禄的强制职位,能取消掉吗?
显然不能。
因为一旦取消掉,收税的官吏,将直接面对数以千计、万计的原子化村民。
所以,中间必须有一个层级,来协助收税。
现在又没有电子缴税系统,只能人工收税,那人工收税就必须用科层化制度。
但大明不可能给里长和粮长支付报酬,这是必然的,要是支付报酬,全国这么多里长、粮长,如果发的多了大明根本支付不起,如果发的少了还不如不发。
而不支付报酬,或者只支付很少的报酬,就会导致一个问题出现,也就是责任和利益不对等,这就必然导致粮长和里长利用手中的权力对夏税秋税动手脚,来补贴自己。
有没有不从中获利,坚持自己贴钱出力帮朝廷收税的?
大明这么大,肯定有。
但不能用少量样本去表示普遍性。
那么朱元璋不懂得这个道理吗?那么多名臣干臣不懂这个道理吗?
都懂,只是解决不了而已,或者说当时的社会经济条件,不足以解决这个问题。
解决的方法就两种,要么减轻责任压力,要么给予利益保障,这样才能让这套制度长久地运行下去,而不是说采取十家轮换的办法减轻责任压力,这种办法属于治标不治本,时间一长还是会出现制度性塌陷。
给里长、粮长发钱,那是万万不能的。
开玩笑,我搞这么多就是为了从税收各环节里抠钱,我再给你发钱,那我不是白搞了?
而且现实情况是,给这些里长、粮长发钱,很有可能不仅是发了也白发,而且人家该捞钱照样捞。
所以,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减轻里长、粮长的责任压力。
“税卒卫下乡的事情,常熟县这里反应怎么样?”
姜星火有意无意地问道。
限制全国推广速度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税卒的培养速度。
现在这两年培养出来的税卒,足以覆盖以南直隶为中心的周边几个布政使司,这是因为靖难之役,造就了大量遵守纪律服从指挥的伤残士卒,这些不能上战场但能够正常生活的士卒完美符合之前姜星火在诏狱里推演的“外乡人”的条件,并且充满了荣誉感,不容易被基层胥吏和士绅所腐蚀拉拢。
而接下来的税卒培养的速度,就会放慢很多。
给这些伤残士卒培养成为税卒,不仅能够起到照顾有功士卒的作用,让士卒不用担心自己无力参与战斗后被军队所抛弃,而且还能加强对基层税收的监管,可谓是一举多得。
给他们发钱,远比给这些里长、粮长发钱划算得多。
五星上将李景隆评论道:不是大明发不起,而是给税卒更有性价比。
反正养着这些伤残士卒也得给粮食,让他们去当税卒也是发钱,没多花多少钱,就办成了更大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政策的执行,并非总是以姜星火的意志为转移的,这其中肯定有不顺利的地方。
“有好有坏吧。”
李县令说着,把随从都赶了出去,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接着道:“这几年,我们县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向国师和曹国公说明。”
李县令说着,眼神看向李景隆,李景隆立刻道:“国师在这呢,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
李县令点头,然后道:“这些年,我们这个县,虽然本就土壤肥沃,又有不少地方用上了化肥,收成比以往要多得多,然而实际上税收表现却并非如此,并没有增加多少税收,所以,这里面其实是有出入的。”
“你是想说隆平侯的事情吧。”
姜星火抬了抬眼皮。
李县令沉默了。
“胆子这么大,是没收隆平侯的好处,还是压根就不怕报复?”
“都有。”
李景隆都乐了,还挺诚实。
看来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前提是家里有十斗米啊。
不过情况确实如此,本就岌岌可危的张信如果从漕运总督的位置上下来,单靠一个侯爵的身份,还真不能把文官系统里的人怎么样,尤其是稍微有点背景的。
文武本就是两条线,无形中是有雷池的,想要跨出自己这条线去整人,非常困难。
而且李县令此举,就是在向姜星火纳投名状。
如果是一年、两年前,或许李县令不敢,因为变法的情况并不明朗,贸然上船是容易落水的,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变法的大船扬帆起航,飞扬跋扈的张信更是在有意无意间侵犯了许多人的利益,现在是到了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了。
税卒那边早已经收集到了一些线索,李县令又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本本,把详细记录的张信罪证一并交付给姜星火,这里面记载的,显然比税卒们探查到的情况,要详实的多。
姜星火靠在椅子上,看着上面的一条条、一件件,不由地感叹,有时候真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历经千辛万苦最终形成大势后,很多事情,就顺利的多了,甚至有人把需要的东西主动给伱送上门来。
“只是如果国师要把这些提供给都察院的话,还请抹去在下的名字。”
李景隆听着,眉毛皱起,这人他不喜欢,太油滑,想得好处又不想自己出头。
不过转念想想,或许这才是底层文官最正常的反应。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张信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但被人记恨,总归是不好的。
而御史有“风闻奏事”的权力,所以在已经有不少人证物证的情况下,这位张县令,不一定是要出头的。
姜星火的反应则淡定得多。
沉吟片刻后,姜星火终于点头同意了李县令的提议。
李县令见姜星火答应,立刻站起身来,对姜星火作揖感谢:“多谢国师大人体谅。”
“李县令客气了。”姜星火微笑道。
两人相互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转回到正题上来。
李县令接着道:“这次清丈田亩,已经把我们县城的大部分田地都清丈清楚了,夏税上,能上缴的收成,也全都上缴给了朝廷但是。”
“但是什么?”
这老东西忒磨叽,姜星火虽然很想敲他,但还是保持了耐心。
李县令大约也发现自己的问题了,连忙放下抚须的手,加快语速说道:“有些地方上的士绅大户,还是有各种‘投靠’的情形出现,而且竭力隐瞒,光靠胥吏和差役,恐怕是有些阻碍的,不好查清楚。”
“你是说这些人跟士绅有勾结,纵使怕自己被砍脑袋,会秉公清丈,但清丈以外的这些投靠问题就不好解决,是这个意思吧?”
现在清田工作,主要包含了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勒令勋贵及士绅豪强退还非法侵占的田产。
第二部分,清丈田亩,重新登记鱼鳞册。
第三部分,辨别士绅通过各种方式进行“投靠”的问题。
胥吏和差役会掉脑袋,主要是在第二部分上,没有秉公办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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