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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皇贵君,绝尘大师正在马车之上。”白薇回道。
雪暖汐便抬头望前边的马车看去,透着掀开了帘子的小窗,看见了程氏那苍白无比的面容,微微一愣,随即上前。
程氏狼狈地从记忆中抽离,猛然放下了帘子,耳边随即传来了雪暖汐的声音“大冷天的要绝尘大师赶来,辛苦了。”
雪暖汐的声音,除了客气之外,还藏着一丝的怨愤。
程氏深吸了口气,缓缓掀开了车帘。
此时程氏所作的马车很小,也简陋,是承安寺安排的,虽然坐在马车内可以阻挡寒风,然而里头并无暖炉之类的取暖用具,却并不比外边暖上多少,雪暖汐看着程氏身上所着的僧衣,不禁蹙起了眉头,这般冷的天,他便穿这般的少?他是不要命了,还是用这般行为在抗议涵涵逼他进宫?!
雪暖汐心中既是愤懑,却也担忧“本宫奉陛下旨意前来接绝尘大师进宫,还请大师下马车。”
程氏看了看雪暖汐,没有多说,便缓缓下了马车。
雪暖汐看着程氏有些僵硬的动作,便想他是不是冻坏了,立即上前搀扶。
众人见他居然亲自上前搀扶一个外边来的僧人,不禁惊了一惊,但却并无人多话。
程氏因雪暖汐的行为而愣了愣,但是却没有阻止。
雪暖汐亲自将程氏搀扶下了马车,随后便立即除下了身上的大氅,披在了程氏的身上,程氏见状,便要拒绝,然而雪暖汐却先一步道:“绝尘大师进宫是要为皇贵太君祈福,若是病了,岂不是延误了此事?”
程氏垂了垂眼帘,终是没有说话,眼底,也同时闪过了一丝凄厉的悲伤。
雪暖汐的这一句话说的极为的响亮,此时便是连守门的侍卫也知晓了程氏的身份,还有他进宫的缘由,有为皇贵太君诵经祈福这一名头,程氏在皇宫之内,便是受到在特别的待遇,却也不会引起任何的非议。
雪暖汐为程氏批好了自己的大氅,随后便唤宫侍将软轿抬来,让程氏坐上去。
程氏看着眼前装点华贵的轿子,思绪却骤然飘离。
那些许多年前的记忆,却又不由自主地涌上了脑海,当年,他并没有坐上这等软轿,而是那个承诺会爱他一声的女子从马车上抱下了他,随后,一步一步地走进宫门,她说,有些地方民间嫁娶,妻主便是从花轿中,抱下新婚夫侍,走进大门她说,他不能给他堂堂正正的婚仪,这般做,便当是亲自迎娶他进门她说过,他是她的夫!
那一日,他偎依在了她的怀中,娇羞的不敢去抬眼去看路上所遇见的任何人,心中溢满了幸福,那时候他并不是没有听闻过,皇宫的可怕,可是那一时候,他却一心的相信,那抱着他进门的女子,会捍卫他一生一世
只是,谁也想不到,他这一生一世竟然是那般的短暂
短暂的仿佛只是做了一场美梦罢了!
而她带给他的噩梦,却至今没有结束!
程氏闭上了眼睛,竭力抑制着不让那些记忆萦绕自己,他回来,不过是为了女儿!为了他亏欠许多的女儿!
这是他第二次进宫,但是,却绝对与第一次完全不同!
这一次,他不再是要成为这里的主子,而是一个不会被人记住过客!
一个过客而已!
程氏心中暗念着这句话,虽然压下了那些不愿意记起的回忆,却让原本便痛着的心,更加的痛不堪言。
雪暖汐不是没有感觉到程氏的悲伤,只是如今,他只能维护自己想要保护之人,没有多余心思去怜悯眼前这个那般狠心对待自己心爱之人的人,他如今亲自打点他的一切,却也是看在了他是司慕涵生父的份上,咬了咬牙,狠心道:“绝尘大师,陛下正等着了。”
程氏睁开了眼睛,没有说话,便立即上了软轿。
却在雪暖汐也上了轿辇要离开之时,却见一宫侍快步向自己跑来。
雪暖汐认出了那宫侍正是司慕涵身边的随侍宫侍,又见他这般的着急,脸上一慌,以为是皇贵太君出了事情,便立即下了轿辇,不待那宫侍行礼便劈头就问“可是皇贵太君病情有变?!”
那宫侍见状,连忙摇头“回皇贵君的话不是皇贵太君病情并未生变”
“那你这般火急火燎的做什么!”雪暖汐恼怒道,却也松了口气。
那宫侍喘了口气,先是告了罪,随后便将皇贵太君的吩咐说了出来“陛下让奴侍前来转告皇贵君,既然是一家子人聚聚,便不要让其他不相干的人前去打扰。”
雪暖汐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转过视线看向旁边程氏所作的轿子。
程氏虽然坐在了轿子内,看不见外边的情形,然而,那宫侍的话,却听的清晰无比。
既然是一家子人聚聚,便不要让其他不相干的人前去打扰
既然是一家子人聚聚,便不要让其他不相干的人前去打扰
既然是一家子人聚聚,便不要让其他不相干的人前去打扰
这一句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徘徊着,也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插入了他的胸膛,剐的鲜血淋淋,撕心裂肺的痛着!
然而便是这把的心痛着,双眼之中,却是干枯无比。
仿若泪已然流干,再也挤不出一滴
他之于她,如今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不相干的人罢了!
不相干的人——
这一趟进宫,他便知晓,她定然不会认自己的这个父亲,他甚至已经预料到了,她会如何冷待自己,可是如今亲耳听见了却还是这般的心如刀割
他的女儿,将他当成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程氏合起了干枯的双眼,如同石化了一般,僵直着全身坐着。
雪暖汐看着程氏的轿子,心里也是明白司慕涵这句话的意思,她是不想让程氏如今去打扰皇贵太君,沉默了会儿,他转过了视线,看向那宫侍道:“本宫知道了,你去禀报陛下,说本宫安置好了绝尘大师,便回去。”
那宫侍道了一声是,便急急忙忙地回去复命。
雪暖汐又转过身看向程氏的轿子,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方才的话程氏定然也是听见了的,他明白涵涵的意思,程氏定然也明白。
自己的亲生女儿将自己当成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这种滋味定然也难受吧?
便是他心中没有这个女儿,但是雪暖汐相信,程氏此时,便是没有难过,定然也会觉得难堪!
可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了?!
雪暖汐轻轻地叹息一声,随后上了轿辇“先回观星殿吧。”
程氏身份特殊,若是住在其他的地方他也不放心,那便只有住在自己的观星殿了!
水墨笑自从在清思殿被司慕涵惊醒之时下意识地打了她一个巴掌之后,便整天心神不灵的,就算是在睡梦之中,脑子却还是想着这件事。
因而,虽然昨夜在清思殿守了大半夜,却也只是补了两个时辰的睡眠罢了。
早上醒来用过了早膳之后,他便坐在了暖阁中看着自己那打过司慕涵的手发呆。
虽然是发着呆,然而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
九儿一直随侍在旁,见了主子这般表情,既是惊讶又有些不安,不过也没有胆子询问。
恰在此时,一宫侍进来,说清思殿来人。
水墨笑方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心底也生出了一抹莫名的情绪,言语中也由着自己没有发觉的急切“让人进来!”
那宫侍领命退下很快便领着清思殿的那宫侍进来。
当水墨笑得知了那宫侍到来不过是因为皇贵太君想要一家子人聚聚,心却不知为何堵得慌,言语也有些不善“本宫知道了,这便过去!”
那清思殿的宫侍见水墨笑这般,心里也是疑惑不已,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这凤后,然而虽然奇怪,但他却也不敢不敬凤后。
如今宫中虽然老是还有人传凤后的位置坐不了多长时间,可是他在清思殿当差,倒是知道,如今不管是陛下还是皇贵太君,都对凤后不错。
废后之日怕是遥遥无期!
水墨笑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却也一时间弄不出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最后竟然有些自欺欺人地认为,是因为自己怀着孩子的缘故,所以情绪方才会这般的怪,深吸了会儿稳了稳心神之后,便让九儿伺候自己更衣,前往清思殿。
司慕涵在长廊外冷静了许久,方才转身返回寝殿,一进寝殿,便见蒙斯醉和蜀羽之都坐在了皇贵太君床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
她愣了愣,似乎许久,都未曾见到这般愉快的情景了。
若是父君没有病重,如今这般情形那该是多好!
司慕涵敛了敛心神,便缓步上去“在说什么,这般的开心?”
众人见她进来,便向行礼,却被司慕涵给阻止了“父君不是说今天想一家子人聚聚吗?既然是一家子人,那便无需这般多礼了。”
她说罢,便看了看蜀羽之,最后将目光定在了皇贵太君身上。
蜀羽之虽听了皇贵太君的一番话,也倾泻了心中挤压的情绪,心情倒是轻松了些,但是却还未做到能够直面司慕涵的目光,因而,在司慕涵进来之后,他便垂着视线。
一旁的蜀青见了这一情形,心疼不已。
司慕涵不知没有注意到蜀羽之的躲避,只是这个时候,不该是处理这件事的时候。
皇贵太君对司慕涵招了招手,让她也坐下“也没说些什么,只是在说陛下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皇贵太君在告诉臣侍等,陛下幼时一些有趣的事情。”蒙斯醉微笑道。
司慕涵看了看他,也笑了起来,对皇贵太君道:“父君该不会是在说儿臣的坏话吧?”
“你们瞧瞧,这都要当母皇的人,却还是这般的不正经。”皇贵太君戏谑道。
蒙斯醉笑道:“皇贵太君可是必须的父君,当父君的怎么会说女儿的坏话,陛下可不要冤枉了皇贵太君。”
便是心中知晓,如今的愉快是建立再薄情之上,蒙斯醉还是极力地配合和维持。
至少,此刻,不管是皇贵太君还是陛下,都是笑着的。
蜀羽之虽然没有看向司慕涵,也没有说话,但是嘴边却也不禁弯了起来。
“豫君这话便说对了,本宫可是你的父君,说所有人坏话也不会说自个儿女儿的坏话!”皇贵太君笑道。
司慕涵亦是笑道:“这般说来,父君是在说儿臣的好话了?既然是好坏,便也让儿臣听听。”
“我们这些可是男子间的悄悄话,你一个女子的,听来做什么。”皇贵太君佯叱道。
司慕涵心中的阴云被眼前的愉快给驱散了几分,随后又道:“依父君这话,便是偏疼他们多些了?”
“你这孩子!”皇贵太君既是无奈却又是疼惜地道“便是父君偏疼你的君侍多些,你也该高兴方才对,他们可都是你心中之人!”
司慕涵抿唇一笑“父君说的对,倒是儿臣小气了。”
皇贵太君轻笑几声,便伸手一手握着蜀羽之的手,一手拉着蒙斯醉的手,最后将两只手都放在了司慕涵的手背之上“既然都是你心中之人,那往后便要好好善待人家,若是你欺负了人家,本宫这个做父君的也饶不了你。”
虽然是笑着的话,然而,却也带着认真。
蒙斯醉心头一暖。
蜀羽之心中一酸。
他们都清楚,皇贵太君这般说,是在维护他们,也是疼惜他们,更是爱护陛下。
司慕涵敛了敛笑意,认真地道:“儿臣自然会善待身边之人。”
父君的心意,她又何尝不知。
皇贵太君满意地点了点头,方才松开了手。
蒙斯醉收回了手,放在了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微笑着。
蜀羽之却也想要收回手,然而却被司慕涵给握住了,他浑身一颤,视线也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了司慕涵,然而只是一瞬间,便已经垂下,却也仅仅是这般一瞬间,他还是看见了,她眼中的关心。
“手这般的冰可是冷了?”司慕涵轻声问道“朕记得你怕冷,记得要多穿些保暖的衣裳,还有让御医开些御寒的方子。”
蜀羽之眼眶一阵酸涩,深吸了口气,方才压住了落泪的冲动“是”
司慕涵见他这般,虽然心中叹息,然而却也没有勉强,又交代了几声,便松开了手。
皇贵太君也知道化解心结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便也没有多说,笑着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因蜀羽之的沉默而有些沉郁的气氛随即便又愉悦起来。
司慕涵也随着皇贵太君的话题,偶尔插几句,寝殿内是不是传出一阵轻笑声。
水墨笑赶到了之时,便是听见了这般的愉悦笑声,脚步愣在了寝殿之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不想进去的念头。
里头笑得这般的开心,他若是进去,会如何?
他们还能笑得这般的开心吗?
水墨笑心底渴望里头的愉快,然而若是他进去了,那愉快随即消散,那他岂不是难堪?!
便在他犹豫之时,耳边却传来了两声轻柔的行礼:“锦参见凤后。”
“奴侍参见凤后。”
水墨笑立即凝起了神来,转过视线看向来人,却是官锦和薛齐,神态顿时冷了下来“你们在这做什么?”
薛齐脸色一白,自是怕了水墨笑。
官锦却是不亢不卑地道:“回凤后,我等是奉了皇贵太君的旨意前来。”
水墨笑眼底闪着冷光,嗤笑道:“皇贵太君说是想一家子人聚聚,薛公子来本宫是明白,只是官公子也来,却似乎有些不合适!”
官锦垂着头“锦虽非皇贵太君亲人,然而,锦却的的确确接了旨意而来的,若是凤后觉得锦说了慌,待会儿便可亲自问问皇贵太君。”
凤后针对自己已然是事实,便是他愿意服软,却也未必能够让他放下对他的偏见,既然如此,他便也不愿意在一个这般轻贱自己的人面前低头。
只要他做到了凡事谨守规矩,让他挑不出理来,那便是他贵为凤后,也寻不了他的晦气!
更何况,如今皇贵太君病着,若是他还是要生事,那吃亏的便也是他而非自己!
水墨笑自然是被官锦这般的态度给气着了,又加之之前因为打了司慕涵之事心绪一直不宁,此时被这般一气,脾气也是上来了,昔日的冷静便也退居二线了,只是当他正欲教训官锦之时,却被赶来的雪暖汐给阻止了。
雪暖汐将程氏送到了观星殿,安置在离自己正殿最近的偏殿内,又吩咐了绿儿亲自在旁服侍,方才赶来清思殿,只是没想到一到便见水墨笑和官锦给杠上了。
他想起先前水墨笑对官锦为君侍这事的抗拒和怨愤,便担心他此时会一时气不过而在这里和官锦起冲突,倒不是他关心官锦,只是不想让这些事情骚扰到了皇贵太君。
而水墨笑也因为雪暖汐的到来而寻回了狼,也因为自己居然这般的沉不住气而捏了把汗“本宫听闻官公子即将要被册封为君侍,便先恭喜了!”
他冷冷地说了这句话,随后不顾众人的反应,便起步走进了寝殿。
要收拾官锦有的是机会,便是阻止不成他被册封君侍,将来他定然也不会放过他!
雪暖汐看了一眼官锦,心中也是不待见官锦“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奴侍是奉了皇贵太君的旨意前来的。”薛齐诚惶诚恐地回道。
雪暖汐闻言,瞪了两人一眼,对于这个消息也是不怎么愉快,然而却也没有说什么,如今皇贵太君高兴最要紧,其他的,他都可以忍!“既然是皇贵太君的旨意,便随本宫进去吧!”
说罢,便起步走了进去。
薛齐猛然松了口气,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他真的担心,皇贵君会和凤后一般,阻止他们进去“锦哥哥,我们进去吧。”
这两日陛下都没有让他在皇贵太君身边伺候,也是挺想念皇贵太君的,如今皇贵太君说要一家人聚聚,那定是身子大好了!
官锦垂了垂眼帘,掩去了眼底的一抹异芒,微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