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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猝不及防之下,外面的刺杀者阵脚大乱。劲弩只利远袭,这样近身肉搏之下反而成了累赘。那个刺客首领当机立断,弃射日弩于雪地,反手拔刀。然而白墨宸的动作却快如鬼魅,他的刀还在鞘中,咽喉已经被捏住。
擒贼先擒王,这是沙场百战得出的教训,此刻居然也用得上。
白墨宸正要随手捏断对方的脖子,忽然间一个声音冷冷响起:“住手,放开牧原少将!”
这个声音是如此熟悉,令白墨宸蓦地一震。
他回过头去,看着后院雪地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人。那个人穿着淡青色长衫,披着狐裘,虽然出现在这样的荒僻之地,依旧带着一种来自帝都钟鸣鼎食之家的贵族气度。他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侧头看着前院尸横遍地的惨况,淡淡道:“果然厉害。在被偷袭的情况下,居然还能以一当十,难怪这么多年来冰族屡次派刺客刺杀你都没有成功。”
“慕容隽?”那一瞬间,白墨宸忍不住失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后院里的狗软软地趴在雪地上,一声不吭,早已失去了知觉。厨房的门半掩着,里面的碗筷都堆在那里一动没动,灶台下的火也早已熄灭,只有星星火光跳跃着,一明一灭,衬得昏暗的室内更加诡异。
那个熟悉的人正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他。那张温润俊美的脸上已经满是风霜之色,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才出现在这里。他也在看着他,那种眼神,沉默而坚忍,带着刻骨仇恨。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墨宸愕然。
“白帅,好久不见。”慕容隽的左手裹着绷带,似乎受了伤,却不停地把玩着一个小物件,“帝都一别,没想到我们居然还能在这里见面。”
听到“帝都一别”四个字,白墨宸猛然一震,眼神宛如魔鬼,有难以抑制的怒火熊熊燃烧——他原本是个冷静沉稳的人,然而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个人就无法控制自己。
帝都……那是他和夜来分别的地方!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是啊,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他看着慕容隽,咬着牙,一字一字道,“看来,是老天送你来这里,好让我为夜来报仇!”
对着这样一双眼眸,慕容隽却没有惊惧。
“为夜来报仇?可笑……一个凶手,还嚷着为她报仇?”他发出了一声冷笑,“白墨宸!明明是你害死了她!如果没有你,夜来她根本不会卷进这件事,更不会被活活烧死!”
“住嘴!”白墨宸的手瞬间加力,手里的牧原少将脸色迅速发青。然而,不等他发力捏断对方的咽喉,慕容隽已抬起了手,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他的眼前——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朵白色的绒花,仿佛洁白的雪。
白墨宸猛然一惊。这……这是安心的!
雪还在下,天色昏暗,只能依稀猜测如今已经是正午时分,整个九里亭还是很安静,院子里也寂无人声。然而那一刻,白墨宸却被这样的寂静弄得有些不安,心里猛地掠过一个念头:上午应该是去祖坟祭扫的时间,而奇怪的是,安心他们居然没有来叫醒他。
“安心呢?你……你把她怎么了?”白墨宸脸色发青,声音第一次发抖,“你居然和冰族人勾结,做出这种事情来!”
“勾结?如果我不和冰族勾结,以这个云荒之大,只怕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再助我一臂之力!”慕容隽不出声地笑了笑,然而眼睛却是冷酷的,一丝笑意也无,“白墨宸!我从帝都一直追到这里,就是为了杀了你,替堇然报仇!”
“报仇?明明是你害死了她!”一瞬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白墨宸气极反笑,“我当时一时心软,没灭你们慕容氏满门,你今日倒是送上门来了!”
他厉喝着,手上一动,刀锋往里一收,便要割断手里冰族将领的咽喉。然而那一刹那,慕容隽低声再度喝止:“住手!否则别怪我——”
他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推开了身后的门。
房间里很昏暗,杯盘狼藉,还没有收拾,灶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只有隐隐的星星点点的余光——那一瞬间,映入白墨宸眼帘的,是雪亮的刀锋,如同狼的尖利牙齿,恶狠狠地咬着咽喉。刀握在两名刺客手里,刀锋反射着刺眼的几点光芒。
他看到了刀锋下面那两张满是稚气的脸,闭着眼,一动不敢动,嘴唇却在不住哆嗦。
“安心!安康!”白墨宸失声惊呼。
“喏,还有一个,在这里。”慕容隽示意房间里的刺客略略侧开身体,让白墨宸看到在灶前凳子上匍匐着的一个老妪。灶上星星点点的余光隐隐约约地映照出满头银发来,那个老人昏了过去,满是皱纹的脸庞很是安静。
慕容隽的语气平静,毫无杀意:“安大娘年纪大了,得让她坐在比较暖和的地方——你看,我对你的家人多有礼貌。”
看到自己一家人尽数落入敌手,饶是白墨宸再冷静,也忍不住脸色大变。他一个箭步,握刀上前,耳边却听慕容隽淡淡道:“白帅,请你把刀放下,再放了牧原少将——不要和我谈条件。我只数三下,每数一下,就杀一个人。”
他的语气是命令式的,然而骄傲如白墨宸,只是沉默了一瞬,随即就将手里的人放开,依言将刀扔到了慕容隽的脚边。牧原少将受了重伤,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但却硬气,撑着自行踉跄走到了房间里,颓然坐到地上,喘息不已。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白墨宸抬头,死死地盯着慕容隽,厉声道,“居然勾结冰夷,做出这种事!要知道他们三个也是夜来的亲人,你怎么做得出来?”
“是啊,所以我并没有取他们性命的意图,我要的,是你的命。”慕容隽却也直白,语气平静,“我来这里,只是要和你做一笔生意而已——”
“真不愧是世袭的商人。”他不禁冷笑,“生意?”
“拿你的命,换这三个人的命。”慕容隽淡淡地道,伸出脚尖,将那柄刀踢到了白墨宸脚下,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一换三,很划算。”
白墨宸身子一震,冷冷地看着这个万里跟踪而来的人,而对方用同样冷酷的眼神和他对峙,毫不动容。头顶的雪还在下,寂静无声。虽然是正午,但整个九里亭仿佛睡着了,没有人上街走动,静得连雪花落在屋顶上的簌簌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难道是我的出价没什么吸引力?”慕容隽冷冷地道,“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身后的刺客手一收,刀锋割破了少年的皮肤。安康本来已经被击昏,一受痛猛然醒了过来,看到架在脖子上的刀,顿时吓得大哭起来,挣扎着往外跑。
“闭嘴!”慕容隽厉叱,安康嘴里顿时被塞入了一块破布,又被拖到了一边。
“别以为我是和你开玩笑,别以为我会因为他们是堇然的亲人就心软。”慕容隽看着脸色大变的白墨宸,语气冷静而残酷,“我数到三,你如果不动手自己了断,我就砍下他一只手;数到十,你不动手,我就砍他一只脚!先这个男孩儿,再那个女孩儿!”
白墨宸死死咬住牙,
两边腮上的肌肉都凸了出来,眼神可怖。然而不等他说什么,慕容隽已经开始数数:“一!”
白墨宸只犹豫了一下,他已经迅速地数到了“二”。
那一刻,白墨宸迅速弯下腰,去捡起脚边的那把刀,却没有立刻动手。就在那一瞬,慕容隽已经毫不犹豫地数到了“三”。
只听房间里一声惨叫,安康小小的身体弹起了两尺多高,拼命挣扎,却立刻被按住。孩子在落地时声音立刻哑了,软软瘫倒。房间里的冰族刺客手起刀落,砰的一声,一样东西被扔到了地上,赫然是一只血淋淋的断手。
“慕容隽!”白墨宸失声大吼,目眦欲裂。
“四!”然而对方却往前走了一步,用同样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看着他,眼里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杀气,狰狞如魔鬼,已经完全不再是平日贵公子的模样。他直直地看着白墨宸,咬牙又吐出了一个字:“五!”
不等他再吐出“六”,白墨宸的手探出,扣住了对面人的咽喉,刀锋压住了动脉,便要一抹而断。慕容隽没有挣扎,只是冷冷看着他,眼神毫无畏惧,嘶哑着道:“……六!”
“啊——”这一瞬,房间里的安康又发出了一声惨叫。
这边牧原少将已经缓过了气,毫不犹豫地再度命令手下将那个少年按在地上,拿刀对准了他的另一只手,冷然道:“不放开慕容公子,立刻砍了这个孩子的右手!”
“住手!”慕容隽却在此刻厉声喝止,“我还没数到十呢,不许动手!”
白墨宸的手有略微的颤抖,他看了看房间里的孩子和老人,眼神复杂地变幻——这种彷徨和恐惧,从未在这个戎马半生的军人眼里出现过。
“你看到现在的情况了吧?”慕容隽回过头看着他,眼神镇定,“你就是杀了我,也绝对于事无补——现在要你命的不只是我,还有冰族人。你若不做这个交易,他们三个就得死在当场,没别的条件可谈。”
刀锋已经割破了慕容隽的肌肤,然而却停了下来。
“真卑鄙啊……”白墨宸喃喃,“居然利用孤儿寡母!”
“兵不厌诈。”慕容隽脸色不变,淡淡道,“本来能顺利地刺杀了你是最好,可惜你身手了得,偷袭未能成功——我们要回去向元老院交差,也只能这么做了。”
白墨宸咬着牙,“我已经辞职归隐,何必苦苦相逼?”
“白帅乃不世出之将才,就算暂时归隐,十巫哪里肯放心?”慕容隽冷笑起来,“何况你征战西海多年,手上沾了多少冰族人的血?如今落了单,他们怎肯放过你?”
“够了!”房间里忽然传出低沉的两个字。
“你看,牧原少将都不耐烦了。”慕容隽冷笑,随即开始报数,“七!”
房间里开始骚动不安,传来安康的呻吟和惨叫,安心也被惊醒了,一连声地叫着弟弟和娘。白墨宸在门外听着,虽然一声不吭,脸色终于渐渐变了——面对着至亲之人所遭受的折磨,即便是冷定如铁的人也忍不住战栗起来。
“别……别杀他们。”他终于颓然开口,喃喃道。
那一刻,慕容隽能感觉到压在自己颈上的刀在剧烈地抖动,不由得眼神暗自变幻,知道对方心理已然到了极限,然而嘴里却不停顿地继续数下去:“八!九——”
就在他即将吐出“十”的时候,白墨宸的刀猛然一沉,一把将他的声音逼停,凝视着慕容隽,一字一顿:“如果我死了,谁能保证他们平安?”
“我。”慕容隽断然回答。
“你?”白墨宸冷笑,不肯相信,“就凭你?”
“他们毕竟也是堇然的亲人,无论如何我也会保护。”慕容隽冷冷道,“而那些冰族人,他们要的是你的命,和这三个平民百姓根本也没有关系,何必多此一举呢?”
白墨宸沉默了片刻,忽然将刀收回,刀锋一转,抵住了自己的咽喉,眼神变得冷厉,“那好,我就和你做这个交易!”
当他将刀架上自己脖子的那一瞬间,房间内外所有人都屏息而视。
那些冰族刺客看着他,眼神冷冷,却又含着渴血的残酷,如同一群狼在雪地里围住了一头末路的受伤雄狮。
“不要!”安心大哭起来,拼命地挣扎,“不要啊,哥!”
她被冰族刺客按住,却不顾一切地想要跑过来阻拦白墨宸。安康却吓得面无血色,蜷缩在角落里,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神里只有恐惧。苍老的安大娘还没醒来,匍匐在灶前昏迷着,只有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映照在明灭的余光里。
慕容隽眼神复杂,慢慢伸出手来,低喝:“拿命来吧!——白墨宸,今日,我们之间,总算要有个了断了!”
白墨宸握刀的手紧了一紧,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一瞬,三十几年来的金戈铁马、爱恨情仇逐一掠过脑海,如潮而来,如潮而退,转瞬心境一片空明——原来,在结束的这一天,才发现这三十几年终究不曾白过。
“大好头颅,今日竟落到了你们这帮鼠辈手上!”白墨宸仰天大笑,再不犹豫,横过右臂,用力一挥,咔嚓一声,刀锋掠过了咽喉。
刀过,血出。
那一刹那,慕容隽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幕,似要把这一瞬间的景象刻入脑海。他咬着牙,神色复杂无比,似是极其狂喜,又显得极其黯然。
已然决意舍命,白墨宸右手握刀,横过来一刀割断自己的咽喉,下手又狠又稳,并无丝毫犹豫。然而就在同一瞬间,奇特的景象出现了——他的左臂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啪的一声击在了握刀的右手腕上,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手里的刀击落在地!
左右互搏?那一刻,房间内外的人都惊呆了。
“你——”慕容隽失声,“想反悔?”
“我……”白墨宸似乎也震惊地低下头,看着不受控制的左手——曾经断臂的地方发出了一圈诡异的金色光芒,那光正向着他的心脏迅速地逆行而上,浸透了他半边的身体!那一刻,他的半边身体居然完全不听指挥了。
“你是想放弃吗?”那一瞬,耳边又响起了那个恶魔般的声音,“真的想死?”
这……这个声音!是他在帝都火劫之变里听到的声音!
“白墨宸!你想做什么?”那一瞬间,慕容隽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立刻一步退入了门里,“你不要他们三个的命了吗?”
就在这一刻,身后的冰族战士迅速将安心和安康高高举起,雪亮的刺刀对准了两姐弟。仿佛为了示威,一刀扎入了安心的肩膀,女孩儿痛得大叫起来。
“不!”猛然,白墨宸和慕容隽一起失声叫了起来。
听到安心惨叫,那一刻,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压制,白墨宸全身猛烈地一震,眼里的金光忽然间越发明显,竟仿佛是火焰在颅脑内燃烧一样!
“真的想要放弃吗?”那个声音在脑海里说着,满含讥讽,“帝都大火的时候,你第一次向我求助——我回应了你。可那之后,你却不肯履行我们之间的契约,非要逆着我行事:放弃了兵权,离开了帝都,回到了这里。如今,你难道还想死在这里吗?
“要知道,你的生命已经交换给我了,不再属于你自己!”
谁……是谁在说话?白墨宸捂着脑袋,下意识地开始摇头,却怎么也无法把那个声音从脑海里甩出去。旁边的冰族人看着他反常的表现,有些惊愕,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给我闭嘴!”白墨宸失声,对着虚空大喝,喘着气,右手忽然翻过来,猛然扣住了左手,抬起头,对着慕容隽厉声道,“来,动手!”
“什么?”慕容隽微微一怔。
“你不是要取我的性命吗?”白墨宸厉声大喊,“动手!我不会反抗!”
慕容隽看着他左右手交扣的奇特姿势,心里犹豫了一瞬,却听对方再度催促了一声——抬头看去,白墨宸的脸色又变得隐隐有些奇怪,眼眸里透出金光来,令人望而生畏。
“快!”白墨宸只觉得身体里的异动越来越强烈,左手已经开始再度不受控制,他咬着牙,右手几乎扣到了血肉里,厉声道,“要取我性命就自己放马过来,慕容氏的孬种!”
“闭嘴!”慕容隽只觉得胸口热血上涌,一个箭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反手就是一刀!
“哥哥!不!”安心撕心裂肺地大喊。
房间里的人也发出了一声惊呼,看到一切在瞬间结束——大雪中,白墨宸还是站在原地,并没有退让,也没有抗拒,那把长刀在一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血喷溅了对面的贵公子半身。
慕容隽咬着牙,眼里透出狠劲儿来——这一刀他用尽了全力,从白墨宸的心口插入,从背后直透出来,毫不留情。
握刀在手,杀戮的快感令人从心底生出一股狂热来,他只觉得自己这十几年的憎恨如潮水一样宣泄而出,再也无可抑制。慕容隽忍不住低低发出了一声呼喊,唰地将刀血淋淋抽出,再度猛然刺穿,咬牙道:“去死吧!”
在刀锋穿心而过的那一刻,白墨宸的右臂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软软垂了下来,竟然是被自己的左手生生拗断的!
重伤的人往后一退,心口鲜血急涌。
“好吧,如果这次你真的是甘心就此死去,我也不会阻拦你。”那一刻,他听到了那个声音在灵魂深处低声冷笑,“去死吧!把这个躯壳空出来!”
被一刀穿心而过,白墨宸再也无法支撑,血从他的心脏里奔涌而出,将身下的白雪染成刺目的红色。他用力抽刀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眼睛直直地盯着慕容隽,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
“我知道。”慕容隽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放心,不动你的家人。”
白墨宸看着他,眼神复杂而沉郁,低低地吐出最后一口气,感觉身体开始变得无比沉重,意识慢慢远离。他的手臂失去了力量,整个人重重地砸落在雪地上,再也不动。
一时间,整个天地间都安静下去。
“大……大哥!”房间里的安心回过神来,撕心裂肺地大哭,“大哥!你们这些坏人,杀了我大哥!”
“死了吗?”牧原少将示意属下上前查看。那个冰族刺客小心翼翼地上去,俯身探了探侧颈的动脉,再看了看已经成为血窟的胸口,抬起头对首领点了点头,“死了。心脏都全粉碎了。”
听到这句断语,慕容隽松了一口气,全身的疼痛令他颓然坐倒在台阶上,沉默了片刻,忽然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越笑声越大。
那一刻,他想起了自己这一生的无数个片段。
在码头上初次遇见堇然时的惊艳、少年时刻骨铭心的初恋,被命运的潮水卷着,转瞬而至的分离……等再次相遇时,她已经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沦落风尘,成为外室——他曾试图将她夺回,用尽了各种手段,到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喊着这个男人的名字冲入烈火,在自己面前被活活烧死。
那一刻,她头也不回。
她终究是把他丢弃了,为了这个男人赴汤蹈火!慕容隽笑着,抬起头看着天空。眼前是灰冷的苍穹,雪一片片从头顶落下,沾在睫毛上,仿佛覆盖了整个世界。
时隔多年,自己终究把这个男人给杀掉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两个是不是又很快能在黄泉下团聚了呢?
“你们杀了我大哥!”安心哭得撕心裂肺,“一群坏蛋!坏蛋!”
他有些迟钝地转过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少女——在那对姐弟的眼里,他看到了那样深重的仇恨和愤怒,完全蒙蔽了孩子原本透亮澄澈的双瞳。那样的眼神里烈烈燃烧着地狱之火,那一刻,他只觉得心头刺痛。
他们都是堇然的亲人,此刻,却用如此仇恨的眼神看着自己!
在少年时,他曾不止一次设想过跟着堇然回家,去拜见她的家人的情景——堇然出身贫寒,她的家人到底是怎样的?市侩吗?清高吗?对他这样拥有悬殊的出身和惊人财富的夫婿,是欣喜若狂,还是避之不及?他们……会喜欢自己吗?会答应让堇然嫁给自己吗?
这些,都曾经是缠绕在心头的丝丝顾虑,令他裹足不前。但命运无情,这些顾虑不曾有幸经受现实的考验,却都已经随着岁月的洪流被逐一剥离,随风逝去。
他没有想到,自己和堇然家人的第一次相见,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把她拉下去……”他忽然间不敢再去看孩子们的眼睛,转开了头去,虚弱地喃喃,吩咐那些人,“不要再让我看到他们的脸。”
手刃了毕生劲敌后,他的心里却陡然升起了巨大的空虚。
堇然已经死了,他已经成了一个叛国者,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已经毁灭了。在这样一片废墟之上,剩下的,还有什么呢?
那一刻,他几乎想扔下染血的刀,大笑着走入北越郡冬季的茫茫大雪里,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这个世界的尽头,筋疲力尽地一头倒下,永远不再醒来。
慕容隽坐在落满雪的台阶上,用缠着绷带的手扶着额头,一边摇头一边笑,眼角却有泪水流下,令旁边的冰族刺客们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别管他,”牧原少将看了他一眼,喝令,“割下人头,回去复命。”
“是。”有一名属下疾步走出,“那么,屋子里那三个人怎么办?”
“放了。”牧原少将看了一眼屋子里哭闹不休的两姐弟,又看了看昏沉的瞎眼老妇人,皱眉道,“我答应过慕容隽,要留下这几个人的命,不可反悔——何况这几个也是些无关紧要的妇孺老弱罢了。”
听到命令,身后的刺客们松开了姐弟俩。安心立刻扑向了安康,颤抖地抱紧,却听到弟弟颤声道:“姐姐,我……我……好害怕!”他用手紧紧搂住了姐姐的胳膊,安心这才发现弟弟的双手居然都完好无恙,压根儿没被砍断。
这……女孩儿一时间愣住了。
“放心吧,你弟弟好着呢。如果不是慕容力保,谁会在乎你们这几个家伙?就算真的砍了双手双脚又怎样?”牧原少将踢了踢地上那只“断手”,嗤之以鼻,“慕容这家伙居然不肯,还非要玩这一出苦肉戏来骗白墨宸,实在是太冒险了。幸亏成功了,否则……”
说到这里,冰族刺客脸色一变。
院子外不远处,有一个青灰色的人影一闪而过,朝着远处跑去。
“来人,快来人!这里杀人了!”院子外面,有一个尖厉的声音忽然间划破了村庄的寂静,疯了一样地喊起来,“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