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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薄的大气仍旧酝酿着水汽,连车窗上都蒙了一层薄薄的雾。白梓岑刚从便利店下班,虽是累得慌,但在见到梁延川之后,她身上的那些疲惫烦累,早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梁延川坐在车里,眼神心疼:“小岑,我帮你换一份工作吧,便利店里太累了。”
白梓岑无奈地觑了他一眼:“延川,你每天来接我,每天都要跟我这么念叨一遍,我的耳朵都要长茧子了。我已经在便利店工作了快两年了,老板和同事都对我很好,你让我突然说不愿意干下去了,我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那我帮你开口。”梁延川义正词严。
白梓岑越过前排驾驶座的间隙,凑到梁延川的面前,向他挥舞着拳头:“你要是敢跟老板说什么,我就打你个片甲不留。然后无论你再怎么哀求,我也不会理你的。”
这样的情况已经上演过无数次,梁延川每次提出要让白梓岑换工作,她总是能想出千百种撒娇的方式,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这一次也同样,梁延川再一次屈服,“好好好,我不说什么了行吧。”
“这才差不多。”白梓岑嘴角微微上扬,眼梢也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动了,一同弯起来。
车窗上氤氲着水汽,雾霾霾地一片。白梓岑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伸出食指就往窗上勾画,不一会,一个爱心形状的图像初具雏形。
白梓岑在心形的一侧描上了自己的名字,然而,写到梁延川的名字的时候,她却蓦地停顿了。
她扭过脸去看他,带着些许疑惑:“延川,我问你个问题。”
“你问。”梁延川将控制方向盘的右手抽出来,宠溺地揉了揉白梓岑的脑袋。
“你是姓延名川吗?延这个姓,可真是一个罕见的姓氏。”
揉着白梓岑头顶的那只手微微滞顿,片刻之后,才缓缓地收了回去。
他说:“不,我姓梁。”
有那么一瞬间,白梓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扭曲变形。就好像是有一双手,强横地掐住了她的脖子,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很久之后,她才低哑着嗓子,字斟句酌地问他:“是……哪个梁?”
“梁振升的那个梁。”
梁延川从不向白梓岑袒露他的家世,是因为怕她自卑。因为在他眼里,他的小岑就一直是那个低垂着脑袋,谨言慎行的姑娘。现在,她好不容易才迈开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步。梁延川选择隐瞒,只是因为怕自己的家世伤到了她。
他很害怕听见,他的小岑说自己是……垃圾。毕竟,无论换做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心爱的人,自卑得称自己为垃圾。那样的她,会令他心疼,很心疼。
而现在,她直白地质问着他。如果再次隐瞒下去,在以后揭示家世真相的时候,给白梓岑带来的无疑就是欺骗的伤害。梁延川做不到骗她,就选择了最干净利落的方式向她揭晓。
白梓岑半晌没有回话,她呆坐在副驾驶座上,视线悬空毫无焦距,像是个失了魂的木偶人。
“小岑……”
梁延川抽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交叠的手掌。她指节冰凉,像是被整个人都被泼了一场冰水。
得闻梁延川的声线,白梓岑才渐渐从崩塌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嘴角微微上扬,而后,反手握住梁延川的那双手。她甚至还难得热情地勾住了他的脖子,覆上了他的唇。
她胡乱地吻着他,甚至连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也恍若未觉。
梁延川在白梓岑的吻里,闻见了腥甜的味道。他条件反射地推开了她,查看她嘴唇上的伤势,却发现她居然十分狠心地,将自己的下唇咬开了一个大口子。
他以为,她这样过激的反应是出于愤怒,下意识地安抚她:“小岑,我知道过去隐瞒你是我的错,但是……”
白梓岑看着他蠕动的唇形,只是呆愣愣地笑着,然后伸出食指点住了他上下阖动的嘴唇。
“我知道,你一定是怕我自卑所以才不告诉我的。不过没关系……”
“即便你是梁振升的儿子,我也会义无返顾的喜欢你。”
那时的梁延川,从未想过白梓岑那股虚芜的笑是因为什么。
后来,当她无情地将冰冷的尖刀捅进他的心口时,梁延川才知道,原来,在那时,白梓岑就早已经在筹谋着要报复了。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白梓岑是听过梁延川这个名字的,因为……梁振升。白梓岑几乎能将梁家所有人的名字背一个遍,甚至连倒背,都能从善如流地进行一遍。
能将一个人,甚至是他的家人了解得这么透彻,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因为爱,二是因为恨。前者的可能性,永远无法到达后者的水准。因为,只有当一个人彻心彻骨地恨着时,才能连他的家人都一同痛恨。
白梓岑永远不会忘记,当年下令让那些人贩子对她下手的人是谁。只是他的一个命令,就让白梓岑从家里的掌上明珠,变成了山村里的一棵野草。而起因,不过是父亲白敖东在生意上,挡了梁振升的道。
当年她被拐卖的事,就是梁振升一手造成的。甚至,白梓岑都不太确信,是否父母、哥哥的车祸都是他有意为之。即便并不是他蓄意而为,也是因为他间接造成了父母的死亡。白梓岑只要偶尔回想到自己惨痛的经历,以及父母的亡故,哥哥的病状,就难以抑制仇恨的因子。
她要报复,她做梦都想报复!
因此,当梁延川这个绝佳的机会站在她面前时,她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因为只要是能接近梁振升,只要能报仇,即便是搏命一试,她也会心甘情愿地去进行。
于是,她怀着仇恨的种子,一点点接近梁延川,在他面前伪造出一副真爱的假象。他们像平常的情侣一样,亲吻、同居、做/爱。
而白梓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决心会有所动摇,直到晓晓的到来。
大三那年,她和梁延川在一起整一年半。在连连吐了好几回之后,才终于被查出怀孕。在医院走廊里得知结果的那一刻,梁延川欣喜非常,硬是抱着怀孕的她打了好几个转。有那么一刻,白梓岑差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放弃所有的仇恨。然而,所有美好的希冀,终究是抵不过那颗报复的心。所谓的仇恨动摇,也只是让她的世界,稍稍动荡了一下,又重新恢复原样。
白梓岑生下晓晓的第二天,梁延川的脸色有些无端的异常,他虽是对待她温柔如常,却隐约中带着疏离。
晓晓满月的时候,白梓岑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她恨了十数年的男人——梁振升。他站在她的面前,眼神冷峻地质问着她,是都是蓄意接近他的儿子梁延川的。没等白梓岑回答,他便毫不避讳地告诉她,梁延川知道真相,知道所有的真相。她所有故意靠近,她所有的仇恨报复。
那一刻,白梓岑发了疯似的拿起水果刀,如同她梦中演练过的无数遍一样,拔着尖刀,刺向那个她仇恨着的梁振升。
然而,那一刀却终是是刺偏了,刺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那时候的白梓岑,早已猩红了双眼,分不清对错。甚至连扎了那个人几刀,都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结局的末尾,她看到了满地的鲜血。
而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是梁延川,而不是梁振升。
白梓岑还依稀能回想起,梁延川挣扎着用满是腥血的指掌,抓住了她。而后,一遍遍揪住她的领子质问她,是否是早就预谋着接近他的。
白梓岑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当时的回答了,她模糊地想起,她似乎是回应了四个字。
“从头到尾。”
之后,梁延川因刺中心脏要害,被紧急送往国外就医。
故事的结局足够悲戚且令人叹惋。
在梁延川离开的三天后,白梓岑弄丢了他们的孩子。又是三天后,白梓岑被控故意杀人罪,入狱服刑,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