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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吗?绝望,崩溃,偏执,就是那样的眼神。
“金铃……不响了……”他当时好像是这么说的,因为口齿不清,他说的话我们只能靠猜,“他答应的事,该去做了!”
“田掌门,你说什么金铃?”我问。但是田孤人没有回答我,他只是松开手,颓废地低下头:“他在干什么?再不回来就来不及了!岛上那东西要出来了!”
“岛上?君山岛?什么东西?”杨霜问,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急切,也有些恐惧,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什么没法解释的东西。
田孤人对提问充耳不闻,他开始喃喃自语,用的语言很奇特,每个字听起来都像是雅言正音,但是拼凑到一起,却半点都理解不了。你想象一下把一箩筐泥活字印倒在地上,然后一个个捡起来念,嗯,差不多就是那种感觉。
姓田的念念有词一番后,忽然把手里那件袍子扔给我,就是那件他从不离身的彩缎锦袍,他对我喊了一声“穿着它走!它能带你出去!”就开始对着漆黑的夜空祝祷起来,不再理我们了。他像是刚才养足了精神,现如今祝祷的声音中气十足。我还记得他当时的几句祷词:“天外蛮妖,欺我正神!乾宫虺蜥,盘噬十方!血海割剥,乾坤涂地!搭琅痴彘,洞庭老蛸,桀魔饕孽,万古遗丑!”
我就记得这几句,好像还有一句讲到了本朝太祖,但是他用典太深,我没有听懂。我翻了下他扔给我的锦袍,惊奇地发现袍子内里竟然缝满了密密麻麻的布条,每张布条上都有朱砂抄写的《金刚经》经文,还有些是我辨认不了的密宗符咒,如果把这件衣服反穿,简直就成了一只身披羽毛的大鸟。
我再看杨霜,发现他听了祷文后,表情异常僵硬,可以说是呆若木鸡了。我急忙问他怎么回事,他结结巴巴回答了一些让我摸不找头脑的句子,只是反复在说:“难道是真的?”似乎田孤人的言行挖掘出了他某个一直试图否认的恐怖真相。
接着我看到了一样东西,不,我是说……我不知道是那里真有东西还是我的错觉,当时我无意中扫了一眼湖面,我发现浓雾似乎翻腾了一下,那一定是一阵风,因为除了风那里不可能有东西可以大到搅动一团雾气。在雾中,我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时湖面太暗了,而雾只是散开了一瞬间,我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似乎是一个浮肿的巨型肉球缓缓沉入水中,又似乎是一条大鱼在水面上露出了它畸形肥胖的脊背,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我看错了,但是我发现杨霜显然也看见了。因为我明显听到了他低声的呻吟。
“那是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虚人’……玉玺的守护者……”
接着他转向依旧在高声念诵的田孤人:“谁创造的它,是摩奴,还是君山下的那个东西!”为了盖过田孤人,他也提高了音调,这个问题似乎对他很重要,从他急切的表情上看,这个问题他一定思考了很久。
但是姓田的没有回答,连续的吟诵已经让他声音嘶哑,山顶的大风也吹散了他的发髻,看上去只有最偏执的疯子才会像他这样。
杨霜终于放弃提问了,他拉上我,飞快朝我们来的洞口跑去。进了洞口,里面果然又是盘旋向上的台阶。我们扶着墙,尽量让自己走得快一些,但是四周压抑的黑暗还是让我喘不上气,我不得不跟杨霜搭话来分散我的心神。
我问他,那田疯子刚才说到太祖爷的典故究竟是什么,他告诉我,太祖十五年,也就前朝嘉定十三年,太祖爷亲征讹答剌城。五月,行军途中忽遇大风沙,太祖在大漠中与众人失散,他孤身一人骑马在一片沙海里走了一夜,正在人困马乏,穷途末路之时,他在月光下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城市,恒苦城。
他还给我讲了城市里那块大碑,还是大碑顶端那颗巨大的“彼岸之眼”,它耸立在城中,仿佛监视着整座沙漠,不,按照太祖爷的说法,它从沙漠中投出的视线仿佛穿越了古今,监视着所有的时间……
“丫头,等一下,我承认你这个故事很有意思,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把这些告诉我,你应该已经知道,是我派白牡丹把你们从武当一路赶去了洞庭。”
猫三住了嘴,她的表情很复杂,之前的天真一扫而光,如同在一瞬间,她蜕变成了一个城府极深的女人:“你说,在公安渡外,白牡丹把杨霜叫做周问鹤?而据我所知,知道这个名字的除了我,只有他的那些师叔伯。如果那个通知白牡丹的人不是我,那就只有可能是武当山上的人,他的那些师叔伯们……”她说到这里,双眼逼视着彭和尚,“如果表面一心为你的人背叛你了,那你唯一能相信的,就是那些,已经挑明对你不怀好意的人。”
这段对话发生在洞庭湖石屋外,周问鹤进入石屋,而彭和尚正在为猫三小姐疗伤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