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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谦捧着“雷火秘卷”踏上大殿台阶的时候,裴寂就站在附近的草坪上。今天郓王府来了很多人,鱼龙混杂,他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混了进来。找个落单的醉鬼,换一身衣服穿,这个对他而言轻车熟路。梁朝士兵的盔甲都差不多,府里的侍卫以为他是康王府上的,康王府侍卫又以为他是宫里来的。总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容易就应付了过去。
茱苓也混了进来,伪装成一个端茶倒水的小侍女。她比裴寂还厉害,不声不响地混进了大殿,站在烛台下的角落里伺候。领班正缺人手,根本顾不上管她是哪儿来的,立刻给她分派了一个倒酒的任务。这活儿不难干。只要看着哪个碗里干了,立刻给它满上就行。
唯一可能露出破绽的地方是表情。在热烈的喧闹中,茱苓那漠然的表情显得很不自然,好似很不开心。这可不像一个合格的司酒侍女。她们的职责是伺候客人们喝好,喝得心情畅快。客人喝得兴起的时候,被拉去陪酒几乎是一定的。
“嘿,之前可没见过你啊,”一个醉醺醺的武将走过来,想抓茱苓的袖子,“你这身衣服……呃、也太大了点。”
之前茱苓的那一身庄严大气的华丽裙服太惹眼了,绝对不能穿出去。她现在穿着一身郓王府的下人服饰,确实太大了些,袖子得捋起来才能露出手。下摆也拖在地上,跑起来怕是会绊自个一跤。
面对醉汉武将的纠缠,茱苓慌乱地后退。“我、我是新来的。”她从未应付过这种场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推脱。
“新来的?”
武将睁开醉眼,仔细将茱苓打量了一番。“哈!”他突然笑起来,“长得不错,就是你了!过来、陪老爷喝酒!”说着伸手就过来拖她。茱苓立刻后退,轻盈地一甩袖子避过。武将一抓落空,顿时恼了:“还敢躲?”
眼看这武将出糗,旁边一排座席的醉汉们一齐猛敲桌子,叫道:“抓她!抓她!抓来陪酒!”只见茱苓的脸色变得苍白,应该是真被吓着了。她虽然活了一万年,但起码有九千多年都在沉睡,根本应付不来这种狂乱的画风。说起来只是酒席上的嬉闹而已,就像狗和兔子之间的游戏。可一旦轮到自己当兔子,那感受又完全不一样。
“过来!还敢躲?你再躲一个试试?”
茱苓没有回答。她迅速后退,躲到柱子后面的黑暗中。殿内的吹奏班这时突然一转,换了另一首阴沉的调子。这曲子懂的人不多,但并不难听。醉醺醺的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使难听也丝毫没注意。但茱苓好像注意到了,她惊诧地瞧了一眼乐师所站的方向,用生硬的南梁官话低声说:“你们想杀谁?”
她朝殿门退去,朝殿外的裴寂跑去,阴沉的管弦声在身后紧紧追赶。一同追赶的还有个醉醺醺的武将。他步伐挺大,几步就赶到茱苓身后。茱苓的袖子甩起来,被他一把抓住。
“小娘皮,往哪里跑?”
茱苓用力将这醉鬼推开。醉武将恼怒地瞪起眼,试图扯掉茱苓的衣袍……刚伸出手,却凝在半空。
一柄剑刺入醉武将的胸口,流畅地从左肋穿出。他的惨叫被喧闹的人声淹没。裴寂不知何时已经赶到殿上。他抽出长剑,问茱苓:“你没事吧?”
茱苓摇头。
“快走,外面乱起来了。”
正说话的时候,殿内也乱了起来。刚才还把酒言欢的武将们突然拔刀,互相砍杀。吹奏班和侍卫中也有人动手,丢下乐器,拔出佩刀。刚才还高谈阔论的李邦言被左右两个文臣夹击,两把压衣刀一起捅进他小腹。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惊恐地睁着眼睛。另一侧,白石忠被一群武将包围,血染的短刀进进出出。
萧构的两个侍卫抵抗得最久。他俩有武器,挥舞着佩剑砍倒好几个扑上去的侍卫。冷不防一支箭射进安姓侍卫的脖子。他一声不吭地倒下,弄翻了萧构面前的几案。玉杯、银勺、雨过天青的酒瓮、餐盘、打碎的打碎,横飞的横飞。血红的葡萄酒顺着座席流淌。
萧构手里还端着酒杯。突如其来的袭击完全将他打懵了。几个忠心的侍卫试图将他拖走,但尚未冲到跟前就一一被杀死。一个侍卫没有武器,情急之中抄起一根羊腿骨,劈面给了手持短刀的某武将当头一击,但腿骨终究不是钢铁的对手,转眼就被捅了几刀。吹奏班的乐手从琴囊中拿出短弩,见人就射。好几个打得不错的武将都被冷箭射翻。最后安姓侍卫总算找到机会,一剑砍翻面前的对手,抓住萧构的胳膊将他提起来,拔腿就跑。他们朝侧殿奔去。刚到门前,门却轰然倒塌。全副武装的指挥使秦鹏带头冲进大殿,身后跟着如狼似虎的班直卫士,左手重盾,右手长剑,盔沿压住眼帘。
“鼠辈!”萧构怒骂,但金铁交击声无视了他的愤怒。秦鹏一剑砍倒安姓侍卫。他手下的士兵纷纷涌入,个个顶盔贯甲,武器精良。他们是我的侍卫!王府侍卫!萧构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对方在殿里展开一场屠杀。凡是比不出暗号的人都被杀死,毫无怜悯。
裴寂拉着茱苓一步步退向殿门,艰难地试图从这场屠杀中脱身。老实说,他完全没料到一场晚宴会变成这样。原本只是混进来打探消息,最后却目睹了一场杀戮……他忽然意识到为什么混进来如此容易。今夜王府的检查实在很混乱,松弛得不像话。
秦鹏注意到了裴寂。如今殿里能站着的人已经不多了。遍地都是挣扎的生命,唯独咒剑士和银发萝莉站在血泊中,实在太扎眼。“又见面了,”秦鹏冷酷地笑起来,“看来你也是个乱党。”他抬手一指,身后的士兵立刻涌上前,“杀了他,留下那个小女娃娃。”他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