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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带鱼、白面、猪肉,心里奇怪,怎么厂子会发那么多东西,当时就羡慕的不行,下决心长大了就到厂子里干,哪也不去。”
望着齐天翔脸上幸福和甜蜜的神色,老书记也深有感慨地说:“是啊!那时候的感觉,家就是企业,企业就是家,心里根本没有大家小家的区别,只要小家需要的,似乎大家都想到了,也给准备好了。”老书记看着李政,强调似的说:“你可能不知道,小齐书记可能有印象,那时候工资是不高,可什么企业都给你担着,大的从住房,到房间里的床、桌子、柜子,哪怕是凳子、毛巾、茶缸,都是单位配发的,说句难听的,除了老婆不发,其他都是单位配发的,感觉离开了集体和单位就真是什么也干不了,觉得单位什么都给你想到了,做到了,你就好好干活就是了,别的都不用操心了,依赖集体,依赖单位,好像都成了习惯。”
“老婆怎么不发,老婆也发。”王姨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走了进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接过老书记的话说:“大小伙子到了结婚恋爱的年龄,没有对象的,单位妇联、工会都给张罗介绍,把年轻人往一块撮合,这不跟发媳妇一样吗?”说着话,招呼路金山吃饭,却吃惊地问:“金山,你怎么了?”
谁也没有注意,路金山坐在门边的凳子上,双手捂住脸,暗暗地饮泣着,王姨的问话引来了众人关注的目光,路金山的饮泣变成了呜呜的低嚎,但却是压抑地声音,不停抖动的双肩,以及指缝间渗出的泪水,似乎透出巨大的悲痛和伤心,“我没脸啊!好好的一个厂子在我手里黄了,我没本事,对不住厂子里的老少爷们啊!”
齐天翔立时被路金山的哭诉震撼了。几天来,他已经亲眼目睹了两个男子汉的眼泪了,不是现在的男人脆弱,而是现今的男人有太多的委屈和艰难。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是不应该流泪的,更不应该随便地哭给他人看,但一个男人流泪一定有巨大的痛楚和悲伤难以承受,让一个汉子痛哭失声的除了父母双亲的离去,还有的就是国破家亡的悲怆了吧,而此刻击溃路金山男人刚毅的或许就是曙光厂往昔的美好,以及今日的凄凉了吧,齐天翔心也如刀搅着一样痛,却不知道该怎样劝解和宽慰眼前的这个汉子,他可以在车间里出力流汗,可以在工地上和工人们一样冒着酷暑严寒风餐露宿,再苦再累也击不垮汉子的心理,可眼睁睁地看着企业一天天地走向衰亡,就像看到自己臂弯里亲人的生命在慢慢流逝一样,无力挽留,只能默默地承受,而往往承受不了的时候,除了心中的痛和眼中的泪,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
“哭,哭,你怎么学会了这一套。”老书记激愤地站起来,激动的手颤抖着指着路金山恨恨地说:“你出去哭去,让全厂子的人都看看,别在我家里哭天抹泪。”
“你这个老东西,你还像个师傅和长辈的样子吗?”王姨不干了,冲着老书记又是瞪眼又是挥手地数落道:“你就让孩子嚎两声吧,看这几年把孩子难的,又是跑车间,又是跑工地,还得到处跑着找活、找钱给工人们活路,难成什么样了,你当师傅的看不见,不心疼,不揪心?”
“那也不能哭天抹泪的吧!哭能解决问题,哭能把厂子救活了。”老书记声调依然很高,但语气却明显和缓了下来,“好了,快吃饭吧,别把身体搞坏了。”
路金山双手抹了一把脸,摆摆手示意不吃了,歉意地对齐天翔和李政说:“失态了,真对不起,我师父说得对,大老爷们哭天抹泪的真丢人,你们别见笑,跟师傅和师母这儿习惯了,就像自己的家,就像对自己的爸妈一样。”说着话看着老书记,真挚地说:“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徒弟哭天抹泪过,这不也是心里难过嘛!我也是曙光厂子弟,我对这个厂也有感情,曙光厂养育了我,上学读书,又进厂工作,还培养我当干部,当厂长,我不想把厂子搞的像你们当年那么红火,可起码从我手里交出去的是一个完整的厂子,是一帮能吃饱饭、有事干的弟兄,可你看看现在这个摊子。我也就是在师父这儿能发泄一下,嚎几声了,回家当着老爸、老妈能哭吗,还不把老两口急死,我是一堵墙,我得立着;当着老婆孩子能哭吗?他们本身就为我担惊受怕的,我是山,我得给他们安全;当着班子里的老伙计们能哭吗?我是顶梁柱,我得支撑着这个房子;当着全场职工更不能哭了,我是企业的当家人,我得给他们信心和希望,所以只能到你这嚎了,谁让你是我师父呢。”说着话路金山的情绪好了一点,甚至看着老书记都有些嘻皮笑脸了。
“发泄一下也好,适当地减减压,对自己对工作都好。”李政见缝插针地说着,递了一支烟给路金山,“长期重压会出问题的。”
“我没事了,我这个人就是心事太重,总觉得组织给自己压这个担子,做不好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企业,更对不起信任自己的全厂的老少爷们。”路金山神情肃穆地表示着,看着齐天翔微笑着问:“看了曙光厂的现状,你有什么指示吗?”
“指示不敢说,只是刚才听了老书记的介绍,也看了看厂子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主要还是要看你们自己有什么想法,有没有信心搞好恢复和生产。”齐天翔想着说着,脸上是严肃的神情,话语却温煦和缓,“有时候信心比想法更管用。”
“对,还是人家小齐书记说的,咱们自己有没有信心,有没有改变的勇气。”老书记强调着说,眼睛盯着路金山不放,“也就是看你小子有没有信心和想法,你有信心了,把大家伙拧成一股绳,曙光厂就还有希望。”
“老书记,您是长辈,别这么客气,叫我小齐就行,或者干脆就直接叫我天翔。”齐天翔急忙纠正着老书记的话,客气地对众人说着:“今天也就是凑巧,咱们坐在了一间屋子里,走在外面也许咱们还都不认识,也就无所谓书记、总经理什么的了,只有长辈和晚辈,师傅和徒弟。”
“好,好,叫小齐,叫小齐。”老书记满意地笑着多李政说:“现在这样谦逊的年轻干部可不多了,都是盛气凌人的,说话都是指示,而且懂不懂都指示,看人家小齐,文雅、谦虚、知礼、敬老,真是不错。”
“你老眼光独到,让人佩服。”李政夸赞着附和着老书记,“正如您老所说的,现在哪些盛气凌人的都是官员,人家小齐同志是干部,所以跟咱们没有距离。”
“你放着吧,我来收拾。”王姨喊着拦住不让路金山洗盘子,路金山还是麻利地将盘子送到厨房并洗了之后,才抹着嘴笑眯眯地出来,看着王姨笑着,“您给我下饺子,再帮我收拾、洗碗,我不真成了废物了吗!”
也许是真的饿了,在众人七嘴八舌说话的时候,路金山狼吞虎咽地将一大盘饺子吃了个精光,精神也明显好了许多,把凳子从饭桌挪了过来,掏出烟来递给齐天翔和李政,自己也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说:“说到信心,不敢说我有多自信,毕竟现在和过去年代不同了,工人的素质和心态都改变了很多,看不上工人这个职业的不在少数,但我有技工学校,有还在职的中年技术骨干,只要产品和研发对路,要不了几年曙光厂还是会重现生机的。”
“这就对了,只要你们有信心,你们有想法,总是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的,这么大个国有企业,这么多的职工和家属,这么庞大的摊子,不靠你们自己的努力,单靠外界和政府的帮助,只能是领救济金过日子,饿不死也过不好。”齐天翔赞赏地望着路金山,又看着老书记说:“国家产业政策的调整,有其一个时期的重心和侧重,但我不相信,一个国家可以不要重工业,不要大型的有核心技术和竞争力的装备制造业,可以放任关键设备和部件被国外控制,总有改变的一天,总有依赖于国产大型设备的时候,因此我们要未雨绸缪,要有预判,可更要有基本的生存能力,这样才能等到这一天。”说着话,齐天翔陷入了沉思,“改革开放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改变了社会构成和形态,激励机制和竞争也加快了经济的发展和进步,的确是一场伟大的变革,而且极大地激发了人们的热情和聪明才智,出现百舸争流的局面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但也应该清醒地看到,改革开放之初那种千军万马战市场的粗放的经济模式,只是一种权宜之计,引进和消化吸收国外的先进技术和设备,只是为产业升级和跨越式发展的一种策略,千帆竞渡只是小江小河可以应对,初期可以也必须,但大江大海的远航,就不能靠小船了,要有万吨轮、大航母,这样才能走向深海,遨游大洋。如果说民营经济和私营经济模式是小帆小船的话,国有大企业,重型制造和大型装备制造业,永远是国家实力和强盛的象征。改革发展到今天,是到了重振雄风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