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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已可以算作是冬日时节,边塞凛冽寒风更甚。入夜深了,广袤而荒芜的草原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与寒意之中,安国的年轻军士们在收拾得差不多的战场边上,燃起了一堆一堆的篝火来。他们白日里收拾的,不是旁的,是与自己朝夕相处、也许昨日里还在笑闹着与自己抢一个鸡腿的兄弟,这会子,却已经被箭洞穿、千疮百孔,再也不能站起来,笑骂着还击自己的玩笑,也不能急急的冲到那已然年迈的父母面前,骄傲的喊上一句“儿子得胜了”。可无论如何,即便是冰冷的尸体,也要带他们回家。
安国的年轻军士们大多与白释乐一样,是初次遭遇这样的景象,本已都是颇为感怀。加上顾迩雅带来的消息,军队之中的气氛更显沉重,一时间没有任何人说上只言片语,仿佛都已被草原上无尽的黑暗吞噬。
顾迩雅看着这样的情景,也不知该说些子甚么,仿佛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她怔怔的对着篝火,想了一阵子,突然转动了身子,遥遥向着安国的方向,哼唱起了一首家乡的小调。
她此时的声音并不是完美状态,连日来的奔波与惊吓,让许久未曾休息好的顾迩雅嗓子有些哑。可她显然也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技巧,那声音里包含着无限的温暖与情感,就像安国乡野路边沐浴在午后阳光之下的一朵黄色小花,带来的是家的气息。
在顾迩雅的带动之下,一个年轻军士随着她的歌声亦是哼唱了起来,二个,三个,无数个……所有军士都转动身子,遥望着安国故乡的方向,一齐低低哼唱的安国小调,在宽阔无遮挡的草原上传出了很远很远,汇聚成了一股子温暖的力量,把那刚才几乎要吞噬他们的寒冷与黑暗击退了回去。
就连冷漠的宋临都觉得,面前的这堆篝火伴着这歌声,仿佛燃烧得更旺盛了一些。他人生中第一次觉得,原来女子的柔与软,竟也有着这般巨大的力量。他心里甚至有些感谢顾迩雅了,感谢送来这消息的是顾迩雅,而不是旁人。
得胜的安国军士们,带着永远倒下的兄弟们,终于是回到了安国。
安王后寝宫。
白释言带着笑走了进来,安王后亦是笑望着他:“你来了。”这位母亲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儿子,嗔道:“黑了,也瘦了。芯仪特意为你烹制了加了中药材的乳鸽汤,一会子可要多吃上一些。”
“得令。”白释言没个正经的答道,转而又问道:“释乐呢?”安王后用嘴指指后方寝殿的方向:“在我这里痛哭了一阵子,吃了些安神的药,这会子已然安睡过去了。”白释言点点头:“想来芯仪姑姑已摆好桌了。我可是饿得很了。”这便轻轻扶了安王后起身,二人一同坐到了午膳的桌边来。仍是如平常的每一日一般,安王后一边自己进食,一边好笑的看着儿子面对美食当前吃得停不下嘴的馋模样。
二人谁都没有就安王去世一事说上一言半语。
只是午膳用了一半,安王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你若能像释乐这样哭上一场,岂不更好?”
“那母后为何强撑着,每日吃下与平常一般无二的膳食去?”安王后刚要反驳,白释言笑着制止了她:“做母亲这么久的人了,可别耍赖啊。我可到小厨房去看过了,芯仪姑姑分明每日里,都在给你熬了助消化的药送来。可见你实则是吃不下的。”
安王后知道大儿子细心,可也没想到他有这般细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母后无需说些甚么,我懂。”白释言一边啃着那半只乳鸽塞了满嘴,一边低声说道:“我也是这样吃着,就能感觉,父王仿若会和平常的每一日一样,随时爽朗大笑着走进门来。”
在母亲面前是这般表现,私下里,白释言到底没忘了找到王御医,亲自问上一番:“父王当真是为着染了风寒重症,没有半分异常?”
王御医凝重道:“安王素来习武,以他的强健身子,倒实则不该为着风寒之症丢了性命。可他所有的症状表现,又与风寒相符,且每日送去的药,都是安王后亲自盯着人熬的,也都是她亲口尝过的,当真是没发现有任何异常。”
白释言自幼就是那不信邪、不死心的主,任何情况都要自己亲眼看过才相信。很多时候亲眼看了才会发现,实情与那铄金的众口当真迥然不同,包括这一次——
谁说安王的死没有半分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