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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最后一天,贺决云吃得更为认真,那依依不舍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人生的最后一顿午餐。
穹苍给他准备了虾和鸡肉,以及豆腐青菜。她仔仔细细地剥完虾壳,将肉送到贺决云嘴边。
贺决云一直盯着她的脸,有点心不在焉,结果虾肉掉到了被子上。
穹苍都没反应过来,贺决云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虾肉捡起来丢进嘴里。
他吃完才察觉不对,抬起头,对上穹苍悠悠的眼神,振振有词地说:“不灵活,一点都不灵活!”
穹苍懂的。就像有些人眼盲心瞎一样,老贺同志残的其实是幻肢。
她当做无事发生,面色如常地将剩下的饭菜给他喂完,收拾好东西后,跟他说了一声,去给他办出院手续。
贺决云自认心虚,乖巧应下,换好衣服后坐在小沙发上等她回来。
办出院应该是很快的事情,毕竟医院里的人都认识穹苍,结果贺决云打完一盘游戏,也不见穹苍回来。
他看了看表,发现半个小时过去了,推开房门往外找了一圈,也没发现穹苍的踪迹。
贺决云皱眉,觉得事情不对,主动下楼找了过去。
穹苍待的地方倒是不偏僻,贺决云刚走过休息区,就看见一群人挤在里面,咋咋呼呼,吵个不停。
他哭笑不得,原来是碰上了三夭的这帮人。
贺决云走进去的时候,这帮小子正两眼发光地围在穹苍身边,激动地叫嚷着一些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词。而穹苍虽然面色平和,态度却十分王霸,心安理得地享受众人的追捧。
宋纾看见他出现,激动地举手叫道:“老大!穹苍算命太厉害了,我第一次知道她还有这样的特长!”
贺决云开始思考自己员工的智商究竟有多少。让他们负担三夭的日常工作好像很艰难的样子。
众人嘻嘻哈哈地说笑,对穹苍的“火眼金睛”大感好奇。
贺决云挥了挥手,轰赶道:“都散开,回去工作了。我今天已经要出院了你们还来干什么?”
众人遗憾轻叹,一溜烟地跑开,留下他们两个单独相处。
贺决云不解地看着她,说道:“不是要回家吗?走吧。”
穹苍却没起身,而是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贺决云弯下腰:“怎么?”
穹苍犹豫了下,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贺决云下巴一点:“你说。”
穹苍表情严峻,视线不停在他脸上逡巡,将贺决云看得紧张起来,最后才低缓地道:“我在思考,怎么用凡人能理解的方式告诉你。”
“……我在你心里究竟是有多蠢?!”贺决云不满道,“差不多得了,回家!”
他刚转过身的时候,穹苍特有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做我男朋友。”
跟她本人一样的霸道又突然,还有点不讲道理。
贺决云感觉身上某个部位被烫了一下。可能是大脑,可能是心脏,也可能是指尖。这让他全身肌肉都开始战栗,甚至比之前受伤时还要严重。
好在他所有的激动都隐藏在西装之下。他深深吸了口气,发挥出此生最大的潜能,让自己保持冷静。
过速的心跳让他无法衡量时间的流逝。贺决云调整好后,后退一步,回身重新打量穹苍。
……所有的氛围都被穹苍架着条腿,唯我独尊的坐姿给破坏了。
贺决云觉得刚才那句话不如理解成“老子看上你了”比较合适。
穹苍催促他:“说话。”
贺决云抬起手道:“你等等。”
穹苍体贴道:“你快一点。”
贺决云指着她:“你先把你的脚放下。”
穹苍把架着的腿放下来,不可避免的,被麻到了。她用手捶了捶,眼睛还盯着对方,催促着面前的男人赶紧给个回复。
贺决云觉得有点不公平。
当初他表白的时候,穹苍就对他爱答不理,连借口都找得敷衍。怎么现在换了她自己,他就得全情配合了?
贺决云脑袋里像是有根玻璃棍在搅拌,他努力用残存的一点理智去思考,并在艰难探索后成功找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贺决云抬起头,正怕她听不清楚,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从世俗的角度来看,你高攀了,因为我特别有钱。”
“我还特别聪明呢。我是巨聪明。”穹苍接话贼快,“对基因的改造,功在千秋,利在万代,你的财富能保证流传那么久了?所以你赚了。”
贺决云:……?
贺决云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别那么不服输?你先让让我行不行?!”
“好好。”穹苍叹了口气,纵容地说,“你继续说吧。”
贺决云又酝酿了一下,想说,从世俗的角度看……怎么怎么,但是你在我心底最不世俗的一个角落……转头对上穹苍一张无奈又高傲的脸,发现自己说不下去。
他没了。
贺决云泄气道:“算了,我没什么想说的了。”
穹苍问:“所以呢?”
“行吧,还能怎么样?”贺决云颓然道,“你说还能怎么办?还能马上领证去吗?”
“那就太好了,你愿意今天上岗。”穹苍挽住他的手臂,带着他走出休息间,“我想去给江凌扫个墓。你作为家属,一起过去吧?”
贺决云麻木道:“哦。”
等两人来到医院门口,穹苍才反应过来。
她看着贺决云略带遗憾的表情,问道:“我是不是打断了你什么技能条的读取?”
贺决云面皮抖了抖:“……我谢谢您。”
穹苍谦虚道:“倒也不必。不算什么。”
贺决云差点朝她呸一口,念在两人关系刚刚成立,还经不起波折,又强行忍了下来。他握住穹苍的手,不容置疑地揣进自己兜里,同时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装作自然。只是耳朵有点微微发红。
不久,范淮的车在他们面前停下,车窗降下,示意他们上来。
两人一起坐在后座,前排坐着的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女生。范淮气色好了不少,他看见两人交握的手,笑了一下,试探叫道:“师公?”
贺决云顿时被他一个词给取悦了,如果范淮是三夭的员工,贺决云能当场给他加一倍工资。
车辆平稳起步,穿过街巷,开往郊区的墓园。
半路的时候,穹苍叫道:“范淮。”
驾驶座上的人靠在车窗上,慵懒地应了一声:“嗯?”
“有打算吗?老师给你包分配工作。”穹苍说,“需要学习一点专业技巧,跟你能力匹配。平时不需要加班,工作强度适中,每年有多个假期,可以轻松年过百万。”
范淮精神了一点,笑道:“真的?”
穹苍说着看了贺决云一眼,点头道:“是啊,给你走后门。”
贺决云闻言沉思片刻。
有那么点微妙的感觉,但是又说不大出来。
一个小时后,众人抵达墓园。
白色的鲜花摆在墓碑前面,随着细风轻抚,微微抖动着花瓣。
范淮跪在地上,虔诚地磕了个头。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用手不停抚摸着墓碑上的文字。好像这样能向她传达自己的平安。
穹苍站在范淮身后,百感交集地说了一句:“我把人给你带回来了。”
那一刻,好像所有的石头都落了地,所有的落叶都归了根。她肩上再没有任何的重量。
墓碑上的女人,眉眼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她浅笑地看着几人,笑容化在秋日的暖阳中。
范淮又起身走到范安的墓前,低着头,语气哀伤而温柔,似在耳边的轻语:“安安,哥对不起你……我来晚了。下辈子好不好?下辈子哥肯定第一个找到你……”
许多受到伤害的人,都想用所谓的明天,去忘记惨痛的过去,然而其实所有的明天都带着昨日的烙印,正是一步又一步染血的足迹,才会有站在这里的今天。否认过去,便要绝望地否认自己。
人生也许就是一条无法回头,也无法躲避的道路。哪怕需要披荆斩棘,趟过刀山火海,也要不停向前。
祝你平安。奔波的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