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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鼎松砸吧咂吧嘴:“知道你穷……你跟他倒不见外。”
方思慎一愣,脸红了:“大、大概太熟了吧……”
这时洪大少回来了,老头儿满嘴点心渣子招呼他:“洪……歆尧是吧,来,一起吃点。”
方思慎去泡了茶过来,洪鑫把盛着玫瑰松仁糕的盘子放他面前:“这给你留的。”自己拿起一块核桃酥。
方思慎平时几乎不吃零食。但林区长大的孩子,对松子的味道最是无法抵御。也许哪次聊天提起过,就被人记住了。轻嗅一下,十分陶醉:“这个松仁挺好,玫瑰都盖不过它的香味儿。”
一抬头,华鼎松两只精光迸射的小眼正斜觑着自己,吓得一块松仁糕差点掉下去。转眼又见他意味深长地盯住身边人,毫无由来的,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唰地又红了。
幸亏华鼎松什么都没说,吃完点心,师生二人商量答辩的事,洪大少果然安安静静在那边干自己的活儿,偶尔打个电话,都轻手轻脚去到走廊里。
前期已经做过许多准备,个多小时也就商量妥了。洪鑫听得这边开始闲聊,赶紧端着电脑过来:“教授,有几件东西,想请您,嗯,请您,那个,过目一下。”
屏幕上是几张青铜器的高清照片。
华鼎松看了两眼,忽然往前凑:“把我放大镜拿过来。”
“不用不用,我给您放大了看细节。”洪鑫忍住笑,一张张挨个放大,上下左右慢慢挪。
“这个……不像是新做的。纹路这么清楚的圆鼎,不多见。哪个博物馆的东西?”
“不是博物馆的。是这样,东西不在国内,照片是花旗国的朋友传过来的。”洪鑫见了华鼎松的神情,直觉有戏,语调禁不住激动起来,“是私人收藏,最近有意出手,朋友劝我买下来,我有点拿不定主意,怕上当。”
华鼎松十分意外,瞅洪大少一眼:“你不跟你爹卖炭,居然玩这个?”
“这不是……咳,陶冶情操嘛,也算为文化事业做点贡献……”
华鼎松不听他扯淡,指着器物上的文字:“从铭文看,颇具古雅正统气象,确实不像假的。这种笔画曲折多变的字体,类似楚铭文,但细节处又并不典型。”对方思慎道,“你看看。”
方思慎一直在边上琢磨,这时接话:“老师,您不觉得,这个形制,有点像某种过渡字体?”
“什么向什么过渡?”
“这些铭文具有明显的装饰性,似乎介于回旋文和花鸟文之间。回旋文跟花鸟文并没有先后继承的关系,也就是说,时间上的过渡未必成立,那么很可能是空间上的过渡。回旋文盛行于楚,花鸟文流行于越。楚越之间,是古九溪国地域。听说也曾十分繁荣,可惜湮灭于历史,无缘得见其遗迹。”
华鼎松笑得直摸胡子,明显老怀大慰:“你啊,也就是这些事上,脑子忒灵。”转头对洪鑫道,“把几件东西的来龙去脉、中间流转都问清楚再来。”
洪鑫大喜,连声应了。见华鼎松兴致颇高,索性调出电脑里许多相关图片,给老头欣赏。方思慎看一老一小处得不错,起身去食堂定晚饭。
华鼎松等小弟子走远了,问洪鑫:“你跟他要好?”
洪大少点头:“是啊。”
华鼎松把眼睛转过来:“你没听明白,我讲的要好,是指搞对象。”
洪鑫吃惊。虽然知道老头迟早看出来,但这也问得太直接太随便太……乡土了。
见他一脸痴呆,华鼎松道:“老头我活到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叹气,“二十七八的大小伙,什么都不比人差,偏对女人就跟绝了缘似的。起先他来,这一层的小丫头,哪一回不得背后叽叽喳喳半天?他倒好,看人就跟看木头一个样。”
洪大少听他提起小丫头,心里就开始发紧。及至说到看木头,立时又松了。
就听华鼎松哼一声:“他不可能去追你,定是你死乞白赖缠上他。”
洪大少低头认罪:“是。认识他快四年,喜欢了三年,死命追了两年。”
听见老头问:“你多大?”
恭恭敬敬回答:“满二十了。”
华鼎松半晌没说话。忽然抬手往门外虚指一下:“那是块宝……你懂吗?”
“我懂。我要不懂,就找别人了,怎么会找他。”
又是半晌没说话。
华鼎松的声音无端弱下去,四个字慢悠悠如叹息一般:“别欺负他。”
“不会,我发誓。”
老头横眉冷笑:“你做得到?我可不信。”
洪鑫抬起头:“您不信没关系,我会做到。”
方思慎回来的时候,依旧是一老一小趴在电脑前看图片的和谐情景,间或老的对小的问出的白痴问题痛斥几声,不由失笑。
吃完饭,洪鑫送方思慎回家,照例远远停在校门外。晚上,方笃之对儿子说:“洪歆尧明天约我吃饭,谈艺术品投资的事,你去不去?”
方思慎暗惊,转念一想,肯定要提以心买房子的事,他大概怕自己提前知道了反而不自然。摇头:“我走不开,您去吧。”又叮嘱,“别喝酒。”
第二天上午,方笃之先在办公室处理了几件杂务,然后被洪大少接到了翠微楼。
翠微楼作为洪家在京公关根据地,用的都是洪要革的直系,连常驻京城的洪大洪锡长也没法渗透进来。两年前开始,洪要革把日常管理慢慢交到儿子手中,如今这座酒楼已经在洪鑫名下。其实专用于接待的四合院修好后,像这种小型会面一般安排在那边。但洪鑫私心里不想把方笃之往那儿领,因此定在翠微楼的小包间。
寒暄之后,等菜上齐,洪大少将旁人都挥出去,亲自给方叔叔倒茶盛汤,添饭布菜。
方笃之坦然举箸,细嚼慢咽,只待他开口。
“方叔叔,有件事,跟咱俩都有关系,却一直没想起来交流交流。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提醒了我,觉得有必要跟您当面请教。”
方笃之没抬头,用心品尝风味十足的晋州呛锅鱼。
“两年前,也差不多是现在这个时候,我爸给甲金竹帛工程捐了一笔钱。这事儿,我想您肯定知道。”
方笃之顿住筷子:“知道。”
“数目您应该也知道?”
“知道。”
“那……钱花到哪儿去了,您知道吗?”
方笃之心下大惊。慢腾腾放下筷子:“一部分从梵西博物馆租借了墨书楚帛,另外的,基本用于购买资料。钱都分到各个子课题组,具体怎么花,除非查账,我可真不知道。”
“那万一……有人来查账呢?”
方笃之哈哈一笑:“都审计过了的项目,谁那么无聊翻旧账?要翻也随他翻去,不过两年的事,东西跟人都在,那还不好说。”
洪鑫吃两口饭:“方叔叔,跟您说实话,我不是担心您,我是担心我爸。”
“哦?”
“您也知道,最近出了不少事。我身边有数的,比方我们高中一个姓汪的同学,突然悄悄出国去了;前两天姜老先生看见电视里有方敏之小方叔叔,直嚷嚷……要变天。”姜老先生,就是方院长给洪大少介绍的顾问之一。
洪鑫说完变天两个字,便盯住方笃之不动。
方大院长淡然微哂:“变来变去,变的都是风云,天不还是那个天?”话锋一转,“你怎么会认识方敏之?”
洪鑫赶紧回答:“卫德礼那会儿不就是跟他一块儿抓进去的么?卫德礼我能捞出来,他我可捞不出来。”
方笃之啐道:“你这小子,怎么什么都要掺一脚?”
洪大少愁眉不展:“方叔叔,我爸可不是您,那是个超级顽固死脑筋。除了金帛工程,还塞了不少钱在别的地方。我真怕他一头栽进去。可他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方笃之心下沉吟,又夹了一筷子鱼:“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别的都是虚的,赶紧把钱转走是正经。我都打算好了,地皮楼盘统统让出去,真心堂的藏品尽快卖掉,凡是能划拉到手的全部折成现金……”
“现金又怎样?你还能挖个地窖藏金子?”
“不是,我准备把现金换成古董。反正东西本来就不在国内,买下来也先在外头搁着……”
方笃之这回才正眼打量起面前二十郎当的小少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