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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其实当年,你要是别老和我吵架,和我说你喜欢我,等着我,我可能就回头了。”
“当年哪儿会说这些话啊?”裴文宣揽着她,叹了口气,“这些事儿啊,都是我回头想想明白的,当年我想得可多了,我觉得你不会接受我,我觉得我做错了事儿,想到你不会接受我,我就不敢喜欢你,就和自己说自己做这些都是因为种种理由。我把这些想法都藏起来,不肯认,更不可能找你说。”
李蓉不说话,她静静听着。
二十岁的裴文宣,三十岁的裴文宣,四十岁的裴文宣,五十岁的裴文宣,如今的裴文宣,不同时间段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现在的豁达,通透,包容,美好,都是在无数南墙里撞得头破血流之后,才雕琢出来的模样。
“我们要当爹娘了。”李蓉心里有些发酸,她不由得抱紧了裴文宣,说点高兴的事。
“是呀。”裴文宣也知道她是想转移一个高兴的话题,他随着她,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我们家小阿蓉,也要当娘亲了。”
“裴文宣,”李蓉声音很轻,“这真的是新的一辈子了吧?”
裴文宣听她的问话,便知道此时的李蓉,大约是刚好在一个交界处。
前世与今生混杂的交界。
她忘不掉前世的苦难,又清楚知道今生的美好。
这个新的生命,来得过于恰当,过于巧合,好似一种无声的预示,提醒着这个在混沌中已经分不清边界的女人。
这是新的世界,新的一生。
李蓉怀孕的消息,很快就被上官雅知道了。
隔天上官雅便小跑着上门,裴文宣清晨刚刚下朝回来,就看上官雅在庭院里一路小跑,他赶紧上前去,抬手拦住上官雅:“上官小姐这是要去做什么?”
上官雅没清没重,他心里有点慌。
“驸马爷?”上官雅看见裴文宣,叫了一个他最喜欢的称呼,不停张望着李蓉的房间,“我听说我有表外甥女了,我就赶紧过来了,殿下呢?我赶紧看看她。”
“你怎么知道的?”裴文宣皱起眉头,觉得这消息也太快了些,上官雅赶紧解释,“不关其他人的事儿,我猜出来的。赵重九和我商量安排殿下出城,都逃命的时候了,该去青州不去,就近安排,马车还要多加软垫子防震,你给的物件里还放了一堆话梅这些东西,我还看不来你当我傻啊?”
她不傻,她是太聪明了些。
裴文宣一时说不出话来,上官雅一把推开他就往里面跑,高兴喊着李蓉:“殿下!殿下!我来了!”
“上官小姐,”裴文宣看上官雅的兴奋样,赶紧追着往里面跑,“您别碰殿下!”
裴文宣虽然喊得恭敬,但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上官雅敢碰李蓉一下,他就把她扔出去。
上官雅和裴文宣一前一后到了门边,推开门就看见李蓉坐在桌边。
这日虽是冬日,但出了太阳,李蓉身上搭了毯子,靠在窗户边上晒着太阳,静兰坐在她边上,正给李蓉拿着小衣的式样,李蓉手里拿了件小衣,举着小衣阳光下打量它的是否合适。
或许是清晨的阳光本身就带着温度,落在李蓉身上,也让这个惯来张扬的女人,带了几分温柔。裴文宣和上官雅一时竟不敢出声,在门口愣了片刻,便看李蓉转过头来,朝着他们温和一笑:“回来了?”
李蓉问完话,才发现上官雅也站在门口。
和记忆里不一样,上官雅很年轻,很灵动,周身流动着的,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清澈干净。
她没有化妆,而上一世的上官雅,永远画着精致的妆容,举止优雅稳重,带着中宫应有的端庄。
李蓉看着她,许久后,就看上官雅笑起来,走到她面前来:“殿下,你有孩子了也不同我说一声,我还以为自个儿能混个干娘当当,你这不吭不响的,是不是不打算让我当干娘了?”
“上官小姐身份高贵,”裴文宣知道现在的李蓉还接受不了上官雅,便走过去将两人隔开,笑着道,“哪儿当人干娘啊?您还是自个儿生吧。”
“这孩子还没生呢,就护上了。”上官雅翻了个白眼,随后似是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想当小殿下干娘的人太多,得竞争一下,来来来,殿下,我看看谁要同我争。”
“督查司没事儿吧?”
李蓉不同上官雅贫嘴,放下了小衣,径直询问公事。上官雅听李蓉的话,也认真起来:“都按部就班办着,您放心。有我在,您安心养胎就是。”
说着,上官雅坐到李蓉边上,靠在李蓉身边:“殿下,您没受伤吧?”
“你们聊,”裴文宣见两人聊起来,便笑着道,“我去看看药。”
李蓉点点头,看裴文宣离开,等裴文宣走了,李蓉礼貌回答:“没什么大碍。”
“殿下,”上官雅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嗯?”
“我觉得,”上官雅想了想,“您对我,好似疏离了许多。我没得罪您吧?”
“没有,只是有些累了。”
李蓉说着,想了想,又解释着:“近来事儿太多,又怀了孩子……”
“哦,的确累的。”上官雅不疑有他,点点头,取了一个苹果,便随意闲聊起来。
李蓉静静听着,听了一会儿后,上官雅给她切了苹果,她摇头谢过,上官雅当她是孕期胃口不好,便自己吃了,一面吃一面说蔺飞白的近况。
谢春和死了,蔺飞白有兵有钱,又要和她订婚,在谢家地位水涨船高,现在谢家基本听着他的,萧肃那边谢家会拦着,让李蓉放心。
李蓉听了许久,有些乏了,上官雅见李蓉累了,便停下来,给李蓉掖了掖被子,起身道:“行了,你好好养胎,我去忙了。”
李蓉点了点头,上官雅便高高兴兴离开。
等上官雅走了,裴文宣才药也熬好了,他端着药回来,坐在李蓉身边,看着李蓉把药喝了,笑着问她:“方才你在看孩子衣服呢?”
“闲着没事儿,”李蓉喝完药,笑了笑,她笑容很浅,很温和,裴文宣看着她,听她开口,“就看看,早早准备也好。”
“男孩女孩儿都不知道,你就准备了?”
裴文宣从她手中将碗取走,放在一遍,李蓉说得简单:“都准备就是了。”
“殿下就是豪气。”
裴文宣笑话她,李蓉低头笑起来,裴文宣注视着面前的李蓉。
李蓉抬起头,见裴文宣一直看她不说话,不由得道:“怎么了?”
“殿下见上官雅,可是烦了?”
裴文宣径直开口,李蓉想想:“说不出来。”
“既觉得她上一世可怜可悲可恨,可如今看着,又觉得她好像不是上一世的人。其实李川也是,上一世做了那么多,可一睁眼,这些人都不是过去的人,你连想骂想说点什么,都找不到个人,”说着,李蓉抬手放到心口,“闷得慌。”
裴文宣想了想:“那……要不把他们都抓来打一顿?”
李蓉听着他的话,不由得笑起来:“也不必了,等事了之后,我便离开华京,往青州去。”
李蓉说着,目光有些茫然:“我再不参与朝政,离这些恶心的事儿远一些,好好陪你和孩子。到时候,此生不相见,”李蓉想了想,“大概,也就没什么了。”
裴文宣握着她的手,他想说点什么,最后又停下来,李蓉笑起来:“怎么了?你好像想说话?”
“没什么,晚上吃什么?我亲手给你做。”
“不必了。”李蓉摇头,“我给你做吧。”
李蓉这么说,便当真也这么做了。
后面几日时间,传闻苏容卿染疾,在苏氏养病。
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她也就是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她很少主动问及政事,每天像个普通妇人,看看孩子的衣服,安排家中物件的摆放,学着去厨房里,炖一锅汤,炒一个菜。
裴文宣每日回来,就可以看见李蓉在不徐不疾的指挥着人忙活,他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做这些。
有时候他也好奇:“殿下都不问华京发生了些什么,不怕出事儿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况且,”李蓉侧头看他,笑容温和,“不还有你吗?”
李蓉虽是这么说,可裴文宣知道,她夜里经常睡不好。有时候裴文宣醒过来,就会看见她坐在桌前,拿着督查司送过来的公文发愣。
他每次醒了,看见她发呆,他就静静看着,看一会儿,他见她站起身来,他便闭上眼睛,假装睡了,什么都不知道。
等李蓉上了床,他便伸出手去,将人抱在怀里,无声蹭蹭她,什么都不说。
过了六七日,华京里都毫无动静,所有人都知道,一切结果,都系在肃王府李诚生死之上。
李诚活了,那太子上官氏,无一能洗清干系。
李诚若是死了,那太子是继承人便板上钉钉,但上官氏,不可能幸免。
所有人都等着答案,等了七日,十一月初三,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
李诚在那晚发了高烧,柔妃亲自照看,但李诚还是在高烧中没了气息。
大夫宣布李诚死讯时,柔妃神色很平静,她盯着床上的少年,低哑出声:“我儿不可能死。”
大夫趴在地上不敢说话,柔妃红着眼,她声音很平静:“这个庸医胡说八道,拖下去砍了。”
说完之后,大夫惊恐喊叫起来,柔妃一言不发,看了一直跟着她的太监一眼,太监便心领神会,叫了人进来,将在场所有人都抓了出去。
人死得很快,也消失得很快,等屋内只剩下华乐和柔妃两个人时,华乐急急跪到柔妃边上,颤抖着声道:“娘,怎么办?诚儿死了,我们怎么办?”
柔妃不说话,华乐抬手握住柔妃的手:“娘,您别不说话,您想想办法,您……”
“都怪你!”
柔妃终于忍不住,情绪彻底炸开,反手一巴掌便打在了华乐脸上,华乐被一巴掌抽在地上,愣愣看着面前这个一贯温柔的女人满脸是泪、好似看着仇人一般指着她大喝:“让你杀个人都杀不掉!现在李川活着,李蓉活着,诚儿却死了!都怪你这个废物!”
“娘?”华乐不可置信开口,“你……你怪我?”
“是你的人!”华乐猛地反应过来,她大吼出声来,“你的人办事不利,你怪我?!”
柔妃被女儿这么一骂,一时清醒了几分,她胸膛剧烈起伏着,死死盯着华乐。
她不能在这里和华乐互相指责。
李诚已经死了,她也早就入狱,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李诚,根本不能出来。现在唯一还安好的华乐,等李川继位,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不,应该是整个萧氏都不会被放过,她在劫难逃。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走投无路了,她没有办法。
柔妃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一些,却想不出任何办法,也就是这时,外面传来仆人传唤之声:“娘娘,萧领军来了。”
柔妃听到这话,如蒙大赦,赶紧道:“快,让阿明进来。”
华乐听到舅舅萧明过来,也赶紧站了起来,母女二人将李诚的被子盖好,伪作李诚还活着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后,萧明便带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那少年带着帷布,恭恭敬敬站在原地,他身形和李诚极为相似,从上到下遮得严严实实。
柔妃看着萧明带了这么一个人过来,不由得皱起眉头:“三弟,你今夜过来,是……”
“二姐,我听说诚儿现在性命垂危,怕出意外,所以特意将诚儿的替身带了过来。”
听到这话,柔妃愣了愣,随后急急起身:“快,给我看看。”
说着,她便掀开了少年头顶的帽子,便看见了一张和李诚一模一样的脸,这张脸和李诚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于连痣都长在一个位置。
“这替身,是你们养的?”柔妃转头看向萧明,萧明点头:“一年前,我和苏容卿吃酒,他无意提醒了我,陛下就两个皇子,我们一族都依靠诚儿,若诚儿有个三长两短,那怎的是好?他身边刚好有个奴仆,和诚儿长得极为相似,我便将那奴仆要了过来,教导他仪态礼仪,说话做事,就连说话声音,身上的疤痕,我都已经做好了。诚儿受伤那日我来看过,已经给他伪造好了相似的伤口,二姐,若诚儿……”
“我明白。”柔妃抬手,打断了萧明的话,“你留下吧,若有需要,我会用的。”
萧明应声告退。
隔了几日,肃王府终于传来了消息。
肃王脱离危险,无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