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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是并不新奇的小丑和扔球的把戏,却给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街道带来了春日的活力。
梅的心思却并不在上面,她看着马戏团那个小小帐篷后面停着的马车。马车四面都是可以卸下的活动木板,在填装稍大的物品时可以像花瓣一样全数放下,轻易地将东西塞进去。
这让梅突然冒起了一个念头,她转头看向鲍伯:“你带了多少钱?”
“什么?”鲍伯疑惑着,一边去摸内侧的钱袋:“你是要给小丑扔钱吗?得了吧,梅,我可没有小票子。你要是真的因为这些耍把戏的开心了,我倒是不会吝啬给张大票,不过我可没觉得你开心了。”
梅不想和鲍伯解释,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下定决心做这么一件事,她只是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奇思妙想的机会,自从出去跑马那天摔伤之后,她就觉得心上的枷锁打开了一条裂缝,毕竟最后她不是没事吗?
她强硬地告诉鲍伯:“把钱包给我!”
另一边,玛丽指着从拖车上刚刚抱下来摆盆的白色鸢尾花:“卡尔,要是带一盆回去装饰书房,这花倒是别有情趣。”
但卡尔像是没有听到玛丽的话,他眼睛正盯着背对着他,自顾自地忙着从拖车上卸花的妇人。那妇人戴着棕黑色的呢帽子,后颈依稀露出几缕红色的头发,在这普通的劳动妇女的身上显出一个奇妙的艳丽来。
因为做的是粗活,所以那妇人穿着深色的长裙,外面还系了一层格子围裙,待到最后一盆花从小车上被弄下来,她提起围裙,拿边缘抹了抹汗,转过身来绕到拖车另一边准备离去。
那边的花农正招呼道:“卡维特夫人,真可惜你丈夫病了,要你帮他来送花,来,这是工钱。”
只是这位卡维特夫人在转身的一霎那看见了卡尔,那个小小的、对卡尔来说就是个破烂的钱袋从她指缝底下滑走了。
她曾设想过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卡尔,或者见到了也当做不认识,海洋之心在她床底下的铁盒子里,在她和新任丈夫卡维特先生的家里。房子外是一大片花田,是她曾幻想过的自由自在的日子。
然而在她隐在人海茫茫的纽约,出乎意料地遇见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的,原该在匹兹堡的卡尔时,她仍手颤地抓不住手里的钱袋。
因为恐惧?这个男人诬陷过自己的情人,甚至不惜拔枪杀人。
因为心虚?价值连城的珠宝还藏在她的床底下呢。
卡尔却才是那个见面装作不相识的人,他蹲下用手指拎起那个粗布钱袋,扔在萝丝的围裙上,转身带着不明所以地玛丽走开了。
一边的老头打趣道:“卡维特夫人,别看了,那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赶紧收拾好回家吧。”‘
他倒是舞会了萝丝,萝丝把钱袋匆匆地手劲围裙口袋,松了一口气,推起小拖车就走了。
而卡尔却在马车门关上的一霎那就失态,他狠狠地捶了一拳马车车厢,就算有天鹅绒的包裹,闷闷的拳击声仍然传到了外面,把车夫吓了一跳:“先生,你没事吧?”
“该死的赶你的车!”卡尔把头伸出去怒吼了一声,“砰”地又把窗关上。
玛丽正很不赞同地看着他:“卡尔,这是在大街上。”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了……”这个男人燃烧周身的怒焰似乎一下子消失了,他像街边的乞丐一样把身体团起来,双手抱住头,用一种极痛苦的力道揉乱了头发。
“那位太太……”玛丽试探地问:“你和她认识?”
卡尔的声音哽咽了,他抬起泛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玛丽:“你相信吗?一个死人站在我面前,她就是我的那个该死的应该和船一起沉到海底的未婚妻。”
“天哪!”玛丽惊讶地捂住嘴:“她没死?!那她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到你身边来,玛丽下意识地没有问出口。
“因为她……不爱我……”卡尔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她不爱我,我给她花数万美元买垃圾画家的画(毕加索不是垃圾画家啦,就是那时还没有出名……),给她买欧洲最大最美的钻石项链,我把我的身心和全副身家都献给她,我不是逢场作戏的二世祖,我是要和她结婚的。可是,她竟然……”
玛丽听过卡尔的故事,这是纽约久已成名的笑话,家财万贯留不住女人的心,而这女人只愿意跟着街头流氓,要不是是在海上,他们说不定早就私奔了,就在那艘对于流言来说小到不能再小的船上,卡尔因为这个女人失去了男人所有的尊严。
可他一开始就是错的,玛丽何尝不懂。
“对于不懂得感激的人,”玛丽正色道:“你不该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她,你应该一点一点地让她明白你拥有什么,而她缺少什么,让她离不开你,让她只能依附你,而不是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一切放到她眼前。”
卡尔却只摇头:“你不懂,玛丽,我是真的爱过她。我以为我去欧洲只是听从妈妈的命令,去找一个需要钱的破落贵族的女儿。可是当我遇到她,我就知道我并不只是要找一个新娘,我找到了一个我愿意爱的女人,虽然她从未给过我好脸色。而她不爱我,任何手段任何利益都不能帮我留住她。我一开始爱的就是她不受拘束的灵魂,我为什么爱她呢?因为我被拘束于这块地方,我曾想过萝丝这样渴望自由,,爸爸妈妈一定管束不了她,我对她的爱会把我自己也解放出来。”
马车外街道的景物往后飞速略过,卡尔迷茫地看着街上的人群:“她宁愿流浪,宁愿嫁给一个种花的男人也不愿意回来找我,我该指望什么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忘记她。”
这话让玛丽也伤感起来,她那些谴责卡尔犯傻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的冷静被心口的抽痛击碎了。
马车送她到韦兰家后,玛丽飞快地上楼关上门,谢绝了在外敲门的安妮的好意,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掏出一叠粉色丝带捆绑的信笺,闭上眼睛按在胸口,缓缓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