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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激情,“我可不是放高利贷,只要你年底把挣到的钱全存到咱家卡上就行!”
二十年前,民工找不到活儿干,二十年后的今天,找不到干活的民工。
要不,田镇长常说,宁找仨情妇,不找一民工。
此一时彼一时,劳动力的匮乏与民工身价的提升,让包工头和用人单位,一改故辙,谨慎小心起来。
家里一下子出了个包工头,谁都得力挺啊!
可没过几天,不上午不晚上的,爸爸却钻进楚江童的画室,脸上洋溢着虽累犹荣的光芒,汗水拂在额上,如快烧熟的柿子一般。
“小童哪!恐怕这个活儿要干到年底,有幸让田镇长多看咱一眼,也算是没白和他同住一个村子,哎,我粗略、保守地算了算,年底能挣到这个数——”
爸爸得意地窜出五根手指,这五根变得粗糙皲裂的手指,像一把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炬,连他的心都快烧红了吧!
望着热情如此高涨的爸爸,自己不好说什么:“爸爸,你干活得注意安全,挣钱多少,干活多少,都不重要。啊!对了,建筑公司没有预付款吗?”
爸爸感觉儿子的这句话很不给力,有点泼盐水的意思,他缩回“火炬”。
“儿子啊!你还年轻,你再聪明,也逃不过年龄的把守,有些事,你还不明白啊!噢!建筑公司给了一万块预付金,都是正正规规的大单位,款是没事的,这几年不同以往了,小童,你手头有钱吗?我先用两个——五千就够!”
“爸,民工的工资还是一天一结吗?”
“当然,他们都是靠挣血汗钱养家的短工,一天不结,第二天准罢工,要是罢了工,再招回来,准得向你讨价还价,咱名声好,干完活付工资,这不,有个工头现在还不是先付工资再干活……”
“爸爸,正好,画廊老板刚走,这是四千块,我再给你准备两千,晚上给你,行吗?”
爸爸再次攥紧一沓热乎乎的钞票,心里再次滚烫滚烫的。
时下正值秋种季节,田里的忙碌,虽然没有过去那三春不如一秋忙的热烈,但是却更换了一种忙碌的方式。
村民们以前将种田看作是职业,将外出打工看作是业余,现在却正好反过来,田地不种不行,花费太大精力就更有点可惜。
有人算过这么一笔账,种一季小麦,亩产五百斤,在古城县亩产五百斤的麦田算是一等田,也就卖六七百块钱,过去的庄稼人,种田的功夫不作钱,化肥、农药、种子……算把算把,一亩小麦也就剩下三百多块钱,另外加一季苞米,顶多也是剩个三、四百块钱,一年下来,在田里没白没黑的守着,也就比得上在外打工一周的工资,嘁——这还有谁傻乎乎地守在田里?
因此,庄稼里的忙碌,基本就是年老的,或是急急赶回家搞突击的民工。农田里,几乎看不到年轻人。
但是,人们纵然是拼命地在外边打工,没白没黑,挣的钱再多,也从没谁觉得,今年多好啊,挣了个让自己满意的数字。
谁都想象着明年比今年码到更多的票子。
人们你追我赶,忘记了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忘记了码票子的真实用途,更忘记了码票子与人情世故,道德品质的关系……
楚江童换了一身洁净的旧衣服,别看这家伙平时一副懒散模样,真干起活来,还真有两下子。
家里的半亩水浇田就在古城河边,丰润的沙土,刺激着这个年轻人将土地看作画宣一般的激情,别人家,用耕牛,拖拉机耕翻田地,他则不用,手里的一张镢头,上下翻飞,就像一个铁兽在啃着脚前的沙土一般。
爷爷那一代人,对土地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他们有着粗糙而纯洁的眼神,至今仍然记得,爷爷临终的前一天,还专门去每一块田里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回家后,又一遍遍地擦磕着这张镢头,好像很担心它会飞走了似的。
他们用一种依赖和诚恳面对这一片土地,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农具和汗水打上工资表的印记,他们或许认为,自己就是土地的儿子,根本没有和它讨价还价的资格。他们已经融入了土地所赋予的责任与清纯。
到了爸爸这一代人,经历过土地与经济的碰撞与交错,把他们过渡到了今天,他们虽然并没有忘记土地,仍然用一种被动的方式耕耘着,但是,他们的眼神不再粗糙、清洁,他们的心不再宁静安然,因为,他们已经将农具和汗水附上了一张清晰的工资表。
到了自己——已经基本上忘记了土地。对土地的感觉,遥远而模糊,像一张没有冲洗好的底片。要自己说,现实并不残酷,残酷的只有那一颗颗因为欲望膨胀而骚动不安的心。
古城河里的采砂船仍在可怜巴巴忙着,河里的砂已经少得够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