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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的衙役这才过来向他禀报,回丰乐报信的人应该已经到县衙了,接迎郎中大人的一应事宜一定会安排好,请张大人放心。
因还摸不透张大人对谢大人的看法,衙役们将“谢大人定会安排妥当”隐去,只称“衙门那边一定会按大人的意思,安排妥当”,将一切归于张大人的英明。
张屏点了点头:“这些礼仪,我尚不熟悉。幸而有谢大人。”
衙役们微一顿,其中一人敏捷道:“卑职也相信,谢大人定能体悟大人的心意。”
张屏再点点头,侧转身,视线飘往被侍卫把守的地室方向。
昨晚,王砚离去后,冯邰拿出从散某尸体手中、裘真家桌上,及黄稚娘囚禁玳王和兰徽的地室中所得的三片碎瓷,请何述一看。
何述细一端详,顿时变色:“此乃泉瓷真品!”再反复验看那足底碎瓷,“这……难道是怪字款?连枝纹乃俗器常用,泉石公子从不在俗器上用此款。但……看这笔法……的确是泉瓷……冯大人从哪里得来?”
冯邰道:“涉及公务,抱歉不能详细告知何郎中。”收起碎瓷。
张屏起身一揖:“下官斗胆冒犯,恳请大人赐教,泉石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何述皱眉,杜知县震惊。冯邰冷冷一拍桌案:“混帐!什么地方,容你这般不知高低礼体?!滚出去!”
张屏告罪,退出了帐篷。
他惭愧自己的无知,也体会到了冯大人训诫中的苦心。
泉石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或许只有回去请教兰大人了。
此时,京中,刑部尚书陶周风坐在车轿内,视线亦定在前方,心中万千思绪纷乱。
前方朱红大门外,一门童扑通跪倒,向轿子方向叩首。
“小的给老爷赔罪,万死不敢搪塞尚书大老爷,只是相爷此刻的确不在府内,只好等相爷回来再禀,求尚书大老爷恕罪。”
递帖的仆从未曾想竟见这等场面,一时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陶周风起身下轿。
那小童立刻再叩首连连,门前另外几个家丁也跪下了。
陶周风又看了看相府的后门,长叹一口气。
“只替老夫转两句话。我今日前来,唯想一叙昔年将赴科试,同习经籍时的往事。待师宪兄愿谈时再说。”
他回身入轿,车轿启行。
陶周风的话很委婉,他相信仆役定会把话一字不漏地转禀曾尧,他亦相信,曾尧一定能明白他的话。
细风熏熏入帘,一如数十年前。
那时他与曾尧都正少年。
莽莽不知天高地阔,一心只想着读书应试。偶尔也同张屏王砚这般的年轻人一样,闲逛淘气。
曾尧比他活泼些,家里管得也不那么紧,一得空,就到含德巷的小院里来找他吃酒。
“存式,存式,今儿我做东,请你开开眼,去瞧瞧朝朝阁的盼兮姑娘。真是弹得绝好的琴,联得绝好的句。秦兄他们几个也同去。”
陶周风正色:“我已订亲,便不去那样的地方了。”
曾尧不以为然地笑:“你就假正经罢,你那岳丈,非要你中了进士后才娶他闺女。敢情你一天不是进士,就得当一天的和尚。万一你跟国子监的廖祭酒似的,六十三岁才登科,你就在这院里自个儿熬到胡子白?”
陶周风再正色:“大丈夫求学立业,须先身正心清。”又一眨眼,“再则,书中自有颜如玉,阅而思之,独属吾一人。岂不比与你四五人同望一盼兮美哉?”
曾尧哈地一笑:“行,让你装道学!”转身离去。第二天着小童送来一个锦盒。
“我家公子说,既然陶公子不敢出去瞧美人儿,就送陶公子一位能在家里相陪的美人儿。”
陶周风道谢接了锦盒,打开一看不禁失笑――
层层锦缎内,包着一把红泥小壶,形圆小巧,样式名曰西施。
另附一笺:
赠兄一美,案添闲趣,聊怡小情。愿存式兄振奋精神作文章,勇猛刻苦攻学问,手抱西施更抖擞,早日折桂见嫦娥。
陶周风笑让书僮取了两坛酒,亦草书一笺。
木鱼老树根,谢兄赠美恩。僻涩之人兢兢,慕兄倜傥,朝朝盼兮暮暮歌;仰兄高才,鹤拥青云自登科。
数月之后的科试,陶周风中了状元,曾尧被点为探花。
两人同赴御宴,曾尧拍他肩头笑道:“簪花至天宫,总算能娶嫦娥了。”
陶周风拱手:“当要多谢师宪赠的西施。”
一晃数十年已过,流云时时有聚散,桂花年年谢复开。然而有些事,就像脸上的褶儿一样,不能抹,不可消。
陶周风相信,即便他成了老糊涂,曾尧成了老糊涂,也会记得年少时的往事。
所以陶周风不相信,曾尧竟会糊涂到在紫微台内用西施壶。
他想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