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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列请命,也是被杨霖授意过的。
无亲无故,信国公为何要帮靖阳?怕也是被人恳求的结果吧。
杨绪尘……
啧。
季景西头皮发麻,深深意识到论玩政治,杨家父子甩了他整整一条街不止。
端正了自己“官场菜鸟”的角色本质,季景西的态度也变得越发谦逊。他道,“景西虽自认有些小聪明,但在官场仍是初出茅庐。还请舅舅教我。”
苏怀宁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景西幼而丧母,父亲丢他一人在宫中,虽有皇太后、苏贵妃宠他爱他,但成长过程终究缺了一角,而这一角,偏偏很不幸地叫做:言传身教。
别家的孩子,莫说从小到大悉心教养,便是长大后入朝为官,也有长辈保驾护航,而季景西生而权贵,身边却无一人仔仔细细教导过他,哪怕当年皇帝陛下亲自带过他一段时日,那也已经是很久一件的事了。对于官场,整个燕亲王府都是陌生的,更别说他一来便遇到这样棘手的案子,想要做好,不知得平衡多少势力。
苏怀宁再次确认了季景西今日造访的真正意图,感慨的同时,也不吝好好雕琢这枚璞玉。所以当季景西说出那句话,苏怀宁便决定,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这是他身为长辈的责任,更是他身为师长该做的事。
“你虽起步晚,但心思剔透,七窍玲珑,一点就透,舅舅也知你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事作风。”苏怀宁欣慰地望着眼前的红衣青年,“唯望你谨守本心,莫要辜负。”
季景西起身,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您放心。”
甥舅二人移步书房继续探讨,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才意犹未尽地走出来。苏怀宁留了景西用晚膳,后者应下,两人向着外院厅堂而去。
“论官场深浅,舅舅自认不如你二舅舅。”苏怀宁背着手,望着头顶缺月,声音在细细夜风中飘忽而轻缓,“老夫不问你为何选择来大宅而非忠国公府,不过既然来了,是好事。你舅母知你前来,甚是开怀,亲自下厨为你备了两个菜,待会好好尝尝她的厨艺。”
忠国公府,住的是苏相苏怀远以及苏奕苏襄一家,相比苏家大房所在的大宅,另一条街上的忠国公府才是季景西这辈子都不想踏进一步的地方。
苏家两房因着利益分割问题而矛盾重重,这在盛京已不是秘密。世族眼里,这家人就是个笑话。身为嫡长子的苏怀宁继承家族成为族长,却只是个清贵的祭酒,身为二房的苏怀远不是族长却偏偏继承爵位,成为忠国公,甚至还是权倾朝野的宰相。
就没见哪个正统之家是这样的,家族矛盾恨不得摆在台面上。
要知道大部分世族内部虽也有许多不同声音,可对外却是一致的同仇敌忾,正所谓家里事关起门解决,苏家这样的,盛京这些人多少都有些瞧不上。
说到这里就由不得人再踩一脚裴氏了。
这家人,确切的说是裴氏家主,那已经不是个合格世族子弟了,简直就是个丧心病狂的失心疯,打压嫡子到了极致,恨不得杀之了事。
为裴青掬一把同情泪。
“苏夜呢?”季景西陪着苏怀宁往前走,顺口问道。
“那丫头啊……”提到自己女儿,苏祭酒严肃的脸上闪过笑意,“说是去食云斋买点心,还得守着刚出炉的带回来,言道你喜甜,要与你分食。”
季景西尴尬地轻咳一声,心里默默骂苏夜多嘴,可嘴角却还是悄悄勾起来。
晚膳开始前,拎着两小盒点心的苏三小姐总算蹦蹦跳跳回来了,刚进屋,看到季景西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自家父亲呵斥了一句好好走路,小脸一僵,乖乖变回大家闺秀,轻挪莲步挪到了表哥身边,含羞带怯地柔声道,“表哥。”
季景西僵着脸,低声道,“我要吐了。”
苏夜笑容一停,装不下去了,大咧咧一坐,将食盒推过去,“喏,专程给你买的,吃不完就带回去。你那个秋水苑冷清兮兮的,晚上睡不着就吃点,当解乏了吧。”
季景西好气又好笑,却还是收下了东西,一屋子人寒暄两句便正式开席。得来不易的一场家宴,规矩什么的被暂时抛开,几人吃吃聊聊倒也平和。瞥见身边苏夜腮帮子鼓鼓像个松鼠囤食一般,季景西悠悠道,“舅母说,给你相看了几个人家,你都推了?怎么着,长大了,有自己心思了?”
苏夜成功地一口饭菜喷了出来。
顶着自家爹娘那几乎要把她家规伺候的眼神,苏三小姐一边气急败坏地瞪着季景西,一边没出息地往他身后躲。苏怀宁夫妇哪舍得指责景小王爷啊,只好任由这两人闹。
“表哥你不说话会死啊!”苏夜咬牙切齿,“小心我告诉阿离你欺负人!”
季景西撇嘴,“多日不见长进了啊,都会搬救兵。怎的,我这个做兄长的还不能问你两句?”
“那你好歹问点别的啊。”苏夜羞恼地瞪他。
“好啊。”季景西老神在在,“看中哪个青年才俊了,说出来给为兄乐呵乐呵?”
“我呸!”苏夜气得跳脚,眼珠子一转,毫不留情地戳起对方痛脚,“我还小,亲事不急。倒是表哥你,快及冠了吧?王爷姑父没给你议亲吗?哎,说来阿离也马上要行笄礼了,这世族女子啊,可大多都是这时候定亲的。”
季景西:“……”
“还有啊,我可听说了。”苏夜笑嘻嘻地挑衅,“信国公夫人有看中的女婿人选了。”
收拾了僵滞的表情,季景西故作漫不经心地转着杯盏,“哦?你怎么知道?”
“杨绪冉说的呗。”苏夜眨眨眼,“那人,表哥你可能还认识呢。”
季景西挑起眉,出乎意料地没有接这话,而是话风一转,意味深长地眯起眼望向身边人,“……杨绪冉?”
苏夜怔愣片刻,腾地红了耳根,“你、你那是什么眼神!别、别随便误会人啊!”
季景西抬手接下“暗器”,凉凉道,“本世子说什么了?”
苏夜:“……”
成功地将苏三小姐的嘴堵上,接下来的晚膳总算平平静静结束。月上中天,季景西从容离开苏家大宅。
回去路上,马车绕了个远路,再次停在了青石巷以北的那个小胡同里。
同样的夜晚,同样只能瞧见锦墨阁三层高的藏书阁尖,红衣青年在夜风中负手而立,遥遥望着远处楼阁里那一点烛火,眼底墨色流转,俊脸上瞧不出丝毫表情。
不知站了多久,他才转身跳上马车,最后瞧了一眼藏书阁,刷地放下车帘。
马车缓缓驶出胡同,而同一时间,有人打开了藏书阁的一扇悬窗,心有所感似的疑惑向外望。
“小姐?”玲珑不明所以。
杨缱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巷子,复又合上窗户,“无事,错觉,以为外面有人。”
“这么晚了怎会有人?小姐想必这几日太累了。”玲珑收拾好桌案上,道,“咱们回吧?您都熬出黑眼圈了,这要让国公爷和夫人瞧见,定会心疼的。”
少女似是不甘心般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窗,沉默片刻才点点头。
宗正司正卿易主的消息,翌日便传遍了这个朝堂。季景西以未及弱冠之身高居从二品之职,引起整个盛京上层的震动,不知多少人私下感慨他这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生来便比旁人起点高,哪怕是个纨绔,也深得圣宠。
又一日朝会,季景西破天荒地穿上一身端正庄严的从二品朝服,在燕亲王季英的含笑相送下踏上进宫的马车——他的父亲为了避嫌,翘了朝会,根本没打算出门。
朝堂上再次议起了北上运粮一事,免不得也又将靖阳公主与太子殿下相争之事重提,一言不合吵闹起来,翻来覆去还是那么几句。皇帝懒得再听臣子们的陈词滥调,直接点名季景西,问他此事宗正司的处理结果。
在众人或看好戏、或不信任、或嗤之以鼻的目光中,季景西平静起身,一字一句,缓缓说出了他反复思索数日的结论。
“回禀皇上,宗正司认为,太子与靖阳公主触犯宫规,罔顾礼法,当罚。”
瞬间寂静。
下一秒,太极殿哗然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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