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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那晚梦到了森林中的糖果屋,屋顶是饼干,窗户是软糖,门上的把手是甜圈,到处都是散发着新鲜奶油香味的蛋糕……
回味着美妙的梦境,石榴第一个起床梳洗,草草吃了点东西,捏着她的新腰牌要到昨天去的地方找她的师傅。陈皮在被窝中打着呵欠说:“还早呢,你去了也没人。再睡会儿吧。”
“我要好好感受下满屋子糕点的氛围,隔着门缝也乐意~”石榴挥挥手,提前奔向她的新职位。拐过几条路,看到那俩站岗的都倍感亲切。石榴跑上前展示出自己的腰牌,还开心地跟俩人打了个招呼:“早上好,还没换班啊?”
顺便瞄了两眼守卫,哦嗬嗬,长得还不错嘛,制服系、硬线条、正值壮年的两只,看上去很有雄性气息呀,会不会被收入后宫中?石榴美滋滋地在心里评论一番,迈进门槛。
薄雾还没散去,清爽的早晨,养眼的守卫,正在向她招手的小点心……石榴快步穿过摆满竹竿的院子,推开第二重院门,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挑着担子在慢慢走。
赶早还赶上了个巧呵!这不是小槐子么。
“小槐子,早!”石榴跑上前去,行了个礼:“谢谢你的药,改天我请你吃糕饼。”
“石、石榴!你们出来啦?大好了吗?”小太监憨笑着放下担子,祝贺她有了腰牌。
挑水太监要这么早起床啊。石榴看看他脚上被水打湿的鞋子和地上两大桶水,原来那一丁点要追究他给错泻药的小心肠就飞走了。肯定是不小心拿错了药,唉,权当遇见假冒伪劣产品自认倒霉。
“小槐子,你给我们带过去的药还有吗?”
“有,有好多。你是我的恩人,要多少都可以。稍等一会儿,挑完水就给你送过去。”
“使不得使不得,我帮了你一回,你也帮了我一回,咱们算两清啦。不过,下次你发热生病时,别吃那些药,全都扔了吧。”
“……啊?”
“反正别吃,会吃坏肚子。”石榴郑重地向小槐子提出建议。
他摸了摸脑袋,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扔掉。石榴把模样相近的泻药和退烧药的事跟他简单说了说,随即挥手道别去寻觅她的美食了。留下小槐子一个人站在原地惆怅:“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竟然错给恩人送了泻药啊啊啊啊!”
仔细回忆起来,那天他确实是从柜门里取了一些丸药,然后又跑去找医官领了些新制的。医官那里应该不会出错,最可能的情况就是自己从柜门里拿的药弄错了。小太监彻底纠结上了一件事:他又没能完美地实现报恩理想。
“恩人,你放心,小槐子一定会将功补过的!”这孩子认定一条死理,没救了。
司膳坊在清晨也有青烟缓缓冒出,地上散落着昨夜没有收拾干净的蒜皮,墙根下还有两笼待宰的肥鸡咯咯叫着,时不时扑棱两下翅膀,小绒毛像雪花似的飞起一米多高。轮夜班的宫人们仍在忙碌着准备早点,大蒸笼不断被抬出来,放到车上推着运走。还有许多衣着华丽的宫女拎着食盒,站在檐下斜倚着红柱子打呵欠。麦香气、菜香气、汤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总而言之,空气之中溢满了食物的味道。石榴边走边行礼边四处嗅,准确分辨出:其中必定熬着人参母鸡汤……她只认得这一种。
唉,这辈子也不想再闻到人参鸡汤。石榴提起裙子小跑起来,穿廊过院,停在一间屋子前。这就是七娘说过的专门制作蜜饯的地方了。扒住窗棱子从缝隙里瞧了瞧,里面还点着宫灯。有人。
师傅起得可真早。石榴感慨着,整一整衣裳,轻轻推开屋门,站在屋门口行礼:“颜师傅在里面么?司膳坊新入职小宫女石榴特来拜见颜师傅。”
长条大案后面,正弯腰忙着什么的一位老宫人闻声转过头,看清楚门口站的是个小宫女,才放下手里的活计,在帕子上抹净指尖的碎果屑,招手示意石榴走近些。
石榴小心地绕过地上的瓶瓶罐罐,慢慢往里走。屋子是狭长纵深型,两壁又摆满了高高的木柜子,空间越发逼仄,一溜四架金钱树烛台,长案上还有宫灯,大概颜师傅的眼睛也不太好使了吧,需要借助这么多蜡烛照明。不过空间大小无所谓啦,闻着柜子里飘出的缕缕香甜气味,石榴坚定了天天待在这屋里的决心。
眼前的老宫人看不出昔日容颜是否姣好。头发却一反老妪常态,几乎全是乌黑,挽着低低的髻,发侧簪着朵淡黄绢花。脸上手上却布满了蚕豆大小的老年斑,有点驼背,佝偻着更显衰老。裙头系带工整绕在两边,各三匝,香囊和腰牌静静垂着。上襦下裙皆是暗暗的青色,离近了才能看清楚上面有极细的墨绿色花纹,像荷叶的脉络,在布料上一点点延伸到脚背,遮住绣花鞋。
从年龄上看,这位老宫人应该就是七娘所说的前辈,至少是六十岁的老婆婆了啊。石榴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石榴拜见颜师傅。”
老宫人虚扶了她一把,默不作声指指喉咙。
石榴迟疑片刻,扶住老宫人的胳膊,轻声问:“您嗓子不舒服么?需要石榴给您找个医官瞧瞧吗?”
老宫人缓缓摇头,伸手在桌上横竖撇捺划着,拼出个哑字。石榴恍然大悟,她的颜师傅是个哑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