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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担心事了。
这修渠、修堤,本来就庄稼人的义务呀!
镇里那个什么议会的水利委员早已来催促过。
“曹云普,你今年要出八块五角三分的修渠费啦!”
这钱,不是镇里的收的,就是这款,也是按地多地寡来收的,家里的田越多,收的越多,而且县知事通令的有名文,若是有那家将这修渠款压到佃户身上,处百倍罚款。
“这是应该的,几担麦的事!等收麦后俺亲自送到镇里来!劳了委员先生的驾。”
“应该的,应该的!……”
云普叔满面笑容地回答着。渠修好了,来年再怎么旱,也不用担心了,这河里的水里,打从他记事起,就没干过,过去逢了灾,是人挑水,能把大活人给累死了,这次,说是什么机引渠,反正,到时候,只要机子一响,水也就过来了。
这是好事,也是本份!就像冬天修河工一样,可不都是本份嘛!
接着村保先生也衔了县上教育科长的使命,来和云普叔打招呼了:
“云普叔,你今年缴三块四角钱的教育捐啦!县里已经来了公事。”
“怎么有这样多呢?王村保!”
“两年一道收的!去年你缴没有缴过?”
去年年成谨,再加上《教育法案》刚刚实兴,所以就没有收缴教育捐,不过,今年县议会还是同意开征教育捐,毕竟这教育是百年大计,不可能全指往着省上、国库拨款,所以,开捐收费就成了自然的。
“啊!我慢慢地给你送来,这是供娃读书的钱,不能少,不能少,回头俺孙子长大了,也要读那洋学堂哩。”
“还有实业捐五元七角二,公路捐两元零七。”
“这!又是什么名目呢?保,保老爷!”
一听这两项捐,云普叔是彻底的愣住了,这不是说着什么免了捐费了嘛,怎么又开捐了?还是什么实业捐、公路捐。
“咄!你这老头子真是老糊涂了!国家无实业不强,无实业不富,这实业捐就是发扬实业的捐费。这钱是拿去买机器,建工厂的,这建工厂,就要把货运出去,当然要修公路来的呀!”
“啊呀!……晓得,晓得了!我,我。我送来。”
对于这几项新出的捐目,云普叔并不着急,光是这几块钱,现在。他还真不放在心上。他有巨大的收获,再过四五天的世界尽是黄金,他还有什么要着急的呢?到时候,麦子一收,那可不就是五六百块钱嘛,收个十块二十的,又有啥了不起的。
甚至于。他都想着,不用等明年,今天,过了麦,就能给儿子说房媳妇,家里有了几百块钱,那日子……可有得盼头了。
接连又是两个晴天之后,在从第一天割了几亩麦开始。打从收麦的第二天起,紫色的麦子便开是一担一担地由田中晒场挑回来了,那麦子看起来壮壮的。紫色的,真象金子,紫色的金子。
在这个丰收时节的田垄上,没有一个人不欢喜的。今年的收成比往年至少要好上两三倍。从去年麦子下了地,这里村里头的庄户人家,便是几次惊恐,日夜疲劳,空着肚皮挣扎出来的代价,能有这样丰满,谁个不喜笑颜开呢?
人们见着面都互相点头微笑着。都会说天老爷有眼睛,毕竟不能让穷人一个个都饿死。他们互相谈到过去的苦况:水,旱,忙碌和惊恐,以及饿肚皮的难堪……
现在他们全都好了啦。
市面随之也渐渐地热闹了,物价只在两三天功夫中。高涨到一倍以上。可与之相反地的,市面上的粮行里开出的收麦的价格却是倒一天一天地低落下来。
五块!四块半!四块!一直低落到只有两块半的市价了,还是最上等的麦子。
“当真跌得这样快吗?”
欢欣、庆幸的气氛,于是随着麦价的低落而渐渐地消沉下来了。在这个丰收时节,麦价跌下一块,每个人的心中都要紧一把,更加以市面上百物的昂贵,丰收简直比常年还要来得窘困些了。
费了千辛万苦挣扎出来的血汗似的粮食,谁愿那样不值钱地将它卖掉呢?
初时云普叔听到这样的风声,并没有十分惊愕,他的眼睛已经看那满库的、从来没有过的粮食看昏了眼。他就不相信这样好好的救命之宝会卖不起钱。当别人告诉他麦价疯狂地暴跌的时候,他还瞪着两只昏黄的眼睛怒骂道:
“就是你们这班狗娘养的东西在大惊小怪地造谣!粮跌价有什么希奇呢?没有出大价钱的人,自己不好留着吃?妈妈的,让他们都饿死好了!”
然而,寻着儿子发气是发气,麦价低,还是没有法子制止。两块二角钱一担麦子的声浪,渐渐地传播了这广大的农村。
“两块二角,婊子的儿子才肯卖!”
无论价格低落到一钱不值,云普叔仍旧是要督促儿子们工作的。在自家的晒场晒着粮食,上风车,进仓,在火烈的太阳底下,终日不停地劳动着,最终,那些麦子一一变而为干净的好麦了。他自己认真地决定着:像这样的救命宝,宁愿留在家中吃它三五年,决不肯烂便宜地将它卖去。这原是自己大半年来的血汗呀!
秋收后的田野,象大战过后的废垒残墟一样,凌乱的没有一点次序。整个的农村,算是暂时地安定了。
虽说心里想明白了,可坐在门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旱烟的时候,云普叔的脑海中,却还有一根系在那——要还钱啊!
这年个欠的钱要还啊,还有东家的租要给啊!还有公司的种子钱,也要还啊!
这都得给钱啊!
卖吧,舍不得,可若是……
“大、大,公司,公司来人了!”
远远的儿子的吆喝声,只让云普叔的心下一紧,这债主终于还是上门了,好了,再低,也得卖够了钱,把那种子给结了,若不是人家,不定这家人今年,可不就得饿死了。
“卖,卖点吧!”
嗑掉烟灰,走到门前头,瞧着远远走来的身影,云普叔堆着满脸的笑容迎了过去。
“冯先生……”
“云普叔!”
来的人显然早就认识云普叔了,去年,就是他来村子里弄的这种子,不管这粮价如何跌,人家对他家可是有着活命之恩。
“冯先生,您,俺这就说要去把麦卖了,把种子钱给您送过去来着,瞧,又劳您走了这一趟,真,真是对不住,锁,快,让您娘杀只鸡,今个请冯先生留在家里……”
不待云普叔把话说完,来的人就连忙止住他说道。
“云普叔,瞧您客气的,那鸡是家里留着下蛋换盐吃的,我若是吃了,那还是人嘛,我来这,是想告诉你,你想不想把粮食卖给公司,一担四块六!”
啥……四块六!
云普叔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孙先生,这市面上才两块半,公司出四块六?这……这不是做梦吧!
“云普叔,这粮价下跌啊,是那**商造的谣,原本公司准备一早出面来着,可那边要等总公司汇总之后,才能出价,让您老忧了这么些天,真是对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