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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停下了车。
孟思南抬眼看到指示牌上的“东河路”三个字,心中泛起波澜。
“我之前……秦洪斌找我是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画一些东河市的宣传图,网上用的。”
周平斜眼看了一下孟思南,又马上收回视线。
“他提到了和平广场的养鸽人,再一个,就是东河路高架。”孟思南继续说道。
周平握紧了方向盘,“这种事情,都是编的吧。那个养鸽人就是个故事。”
“东河路高架呢?”
“我没听说过。”周平回答道。
他没撒谎。
他的确没听过东河路高架的故事。
“据说是最近的事情。”孟思南又道。
周平心情烦躁起来,“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这样啊。”孟思南看向了车窗外,“我最早的那段时间也是这样。但我后来发现,这样逃避是没用的。至少,得知道自己逃避的是什么,再逃跑比较好。”
红灯变成了绿灯。
后头都车子响了喇叭,周平才踩下油门,将车子开上了高架。
车子缓缓行驶,并非因为堵车,而是周平没有将车速开到最高。
东河路高架作为东河市第一条高架路,设计之初就存在一些问题。这问题不在于高架本身的设计和质量,而是城市规划时未考虑到未来的高速发展和城市中心的迁移。原本车水马龙的第一高架在最近几年已经变得十分冷清,除了上下班高峰,这里几乎见不到车辆。
高架两边的建筑物是些十层左右的小楼,没有摩天建筑,周边居民区零零散散,都算不上大型。到了夜晚,高层建筑没了人、熄了灯,居民区又都只是小小一块,也不会热闹。
车子开在这样的路上,本应该让司机觉得畅快。
事实上,东河路高架有几年几乎成为了飙车党的首选,直到被交通整治,这里才算消停下来,重新变得安静。
周平心里发毛,手心出汗,紧张地注视着前方道路,还时不时看看后视镜,关心一下周围的情况。
孟思南并不像周平那么紧张,却也不轻松。
他一样注视着周围,但不如周平做得那么明显。
车子行驶了五六分钟,孟思南的眼皮跳了跳。
他直直望向前方。
前方是高架的一处弯道,拐弯之后,就是高架的一处下匝道。
周平很显然准备进入弯道下高架。
孟思南猛地回头,吓了周平一跳。
“什么?”周平的声音略微变调,身体僵硬着,只有眼睛本能地看向后方。
以人体的构造,周平自然没办法将眼睛转到后脑勺。他反应过来后,急忙看向了后视镜。
他们后面多了一辆车。
之前明明空着的道路上凭空出现了一辆私家车。
私家车亮着车灯,平稳行驶,看起来全无异常。
但它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周平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那是什么?”周平紧张地问道。
孟思南没有回答。
他皱眉看了一眼后方的车辆,就低下头,看了看秦洪斌。
秦洪斌还在昏睡。
他想将秦洪斌叫起来,问问第一高架的那个怪谈都不可能。
“他没吐。还没醒来。”孟思南语气平静,转回头,看向前方。
车子已经到了转弯处了。
周平急得冷汗直冒,但他好歹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也是很快明白过来孟思南的意思。
可他的心情不可能因此放松。
他看向了架在方向盘边上的手机。
只要喊拨号,只要拨出号码……
不对,他已经把黎云的号码删掉了。
号码他倒是背了下来,也可以拨号。
但真的要那么做吗?
孟思南心中踟蹰不定,车速却没有放慢。他不可能在知道后面跟着一辆问题车的情况下,还放慢车速,等着对方追上来。
车子完全进入了弯道。
后头的那辆车在此时忽的加速。
车灯逼近。
周平一个激灵,急忙就喊出了手机拨号。
十一位数的手机号码却不是能一秒钟就喊出来的。
带着巨大的碰撞声、刹车声,后头那辆车撞在了周平的车子上,穿过了周平的车子,直冲高架边缘,从高架上飞了出去。
嘭!
周平身体一抖,下意识踩下了刹车。
他的心脏狂跳着,慢慢转头,看向那辆车冲下去的地方。
“走吧。”孟思南冷静的声音唤回了周平的注意力。
不过,周平没有开车离开。
他有些手抖地解开了安全带,跌跌撞撞下了车。
孟思南皱眉,无奈地跟着下了车。
“那应该只是一种场景重现,死亡场景重现。车上的鬼应该没意识到自己死了。他们不会害人的。你也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孟思南提醒道。
不知道周平有没有听进他的这些话。
周平直愣愣地来到了高架桥边缘,手扶着颜色和周围不太一样的栏杆,探出头,往下望去。
摔得稀巴烂的车子躺在路上。
没有看到冒烟,没有看到火光,也没有看到鲜血。
周平看到了那一团破铜烂铁旁边的身影。
下头的人伫立了一会儿,慢慢走向了那团铁疙瘩,伸手进去做了什么。
周平的脑海中出现了陌生的声音。
“……黎云是吗?黎光和杨冬燕的家属是吗?”
“你父母出了交通事故,现在在局里,麻烦你过来一下。”
“……嗯,人发现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被撞下了高架,高空坠落……”
“……他们应该是没什么感觉的,就是一下子的事情……”
“……肇事的还有一口气,在医院抢救……”
“……肇事者没救回来。拖了几天,手术、插管,也挺折腾人的。人死了,现在要追究刑事责任是不可能了。你可以自己起诉,要求赔偿。这个会从他的遗产里扣。但是吧,我这边跟你讲,他家庭情况也不好。他老婆是残疾人,小孩还很小,家里没多少钱……”
“……如果你要起诉的话,我们可以介绍一下流程,他老婆那边因为家里情况,是肯定会有法律援助的。法院应该会主持调解……”
“……欸,你要不起诉就最好了。这事情,就他一个人造孽,你们都是受害人……”
陌生的声音远去。
周平看到那身影微微抬起头,看向了他。
视线相触。
那眼神,让周平想起了灰色的墓碑和黑白的遗照,随即,他想起了当时转瞬即逝的诡异温暖。
他回忆起了更远的记忆。
回忆起了那天的酒店客房,回忆起了他只见过一面的姨妈姨夫,回忆起了表哥黎云的遗照,回忆起了张鑫茜……回忆的终点是黎云躺在床上,被黑色的发丝包裹住头部的模样。
周围的空气好像升温了。
炽热中,周平记忆里黎云死亡的模样被鬼屋那天的情景取代。
黎云救了他。
他的手轻轻触碰着大腿,想起那里曾经灼烧出的羽毛痕迹。
视线中黎云的眼神已经不再一片漆黑。
车辆的残骸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