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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正浓之时,皇帝终于率领阖宫回銮了。董鄂凌霄的身体在夏末秋凉里日复一日地消瘦下去,沉疴积年,那光华如满月皎皎的脸庞,瘦弱不堪,连着一双纤柔的眉眼,也无端失了神采。
回銮的那日不过十月十八,她已捧上了双蝶戏花的鎏金手炉,披着玄狐大氅,那领口处风貌出落的极好,软软拂在她面上,愈发显得苍白无色。
皇帝亲自扶她上了那舆轿,青月的青鸾华盖车所距颇远,隐隐见得人影成双,在那秋风乍起里,顿觉哀凉。她方认蹬上车,忽然听得后头一把熟悉的男声:“天冷了,娘娘仔细着凉,还是披上大氅为好。”青月只平淡道:“多谢郎侍卫。”安德广已然取了玄狐的披风来,道:“主子由我们奴才照料,郎侍卫还是去看顾御驾的好。”
青月斜睨了他一眼,方道:“小安子,随本宫上车。”
待回了京城,青月坐在那车里,听得外头极是安静,她虽知不合规矩,却忍不住掀了那碧青色的帘帐,往外瞧去。那京城的大街小巷,城郭如旧,天子出行,京城戒严,四周皆张以黄幕,九门提督一早便领着骁骑营与神机营驱散京中众人。
她凝神片刻,方认出那长街之口,正是当初飞马失控,她受福临所救之地,亦是她凤冠霞帔,端坐凤舆,抬入紫禁城那日所经之路。
白云苍狗,逝者如斯,过了那样多年,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她低低叹了一声,轻放下那帷帐,平静的面容波澜不兴,仿佛从未生过一分感慨般。
那时光飞逝里,已到了十六年末,临近年下,六宫皆忙碌起来。又因着皇贵妃病重,便由端妃与贞嫔协理皇后,共摄六宫之事。
青月向来不问世事,腊月二十九那日,下了极大的雪,到了夜里,她兴致极高,饮了两口酒,正笑看着殿中伺候的小宫女剪窗花,忽然外头其其格急急跑了进来,跪下道:“格格,万岁爷发了大火,正罚了二阿哥和三阿哥在奉先殿跪着呢。”
青月酒劲未褪,愣了片刻,方道:“怎么回事?”
其其格起了身,方道:“年下六宫事情多,皇贵妃又病着,万岁爷本就焦头烂额了,午后二阿哥与三阿哥在上书房下了学,也不知怎的,回撷芳殿的路上便打了起来,连那守岁的新衣也撕破了。万岁爷知道后便发了大火,罚了两位阿哥在奉先殿跪至天明。”
青月已然起身道:“替本宫传舆轿,去乾清宫。”
其其格忙不迭替她取了玄狐的大氅披上,又道:“奴婢这就去备手炉。”青月却道:“不必了,正事要紧。”
雪夜路难行,那抬轿的内监几度滑了脚,行了许久方到了乾清宫。那殿前月台原被雪覆着,宫人方洒扫过,那新雪经风一吹,又覆了上去,仿佛洒了的面粉袋子,一地花白。宁妃与康妃二人便跪在那冰冷坚硬的白玉石上,在北风里哭得格外凄厉。
康妃乍然见了青月,忙哀求道:“妹妹最是有法子,快求求皇上罢。”
青月见那长廊之下,立着贞嫔与夷贵人,豆蔻与香兰二婢亦侍立在外,便道:“皇贵妃已经进去了,或许能求得他收回成命。”
她话音甫落,乾清宫内便传来杯盏掷地之声,又听得皇帝怒喝:“竖子!你疾病缠身,还要为这两个逆子求情!”
夷贵人原牵着五阿哥在手里,听得此话,不禁含了几分嘲讽,垂首道:“常宁来日可要听皇阿玛的话,免得像你二位哥哥一般,惹了皇阿玛龙颜大怒。”
康妃不由狠狠瞪了夷贵人一眼,青月已是冷笑一声,道:“五阿哥有这样的额娘,何愁有朝一日不会惹得他皇阿玛龙颜大怒?”
夷贵人粉面紫涨,正欲反驳,却听得那三交六椀菱花门“吱呀”一声开了,那灯火阑珊里,董鄂凌霄的身影愈显孱弱,豆蔻与香兰忙一边一个扶了她,又行至宁、康二妃身前,董鄂凌霄已是满面愁容,低声道:“本宫无用,劝不了皇上赦免两位阿哥……”那冰天雪地里,她撑不住咳嗽了一通,方道:“天冷了,二位妹妹还是回宫去罢,差人去奉先殿送些炭盆与暖毯,免得二位阿哥受了凉。”
青月瞥一眼那灯火通明的乾清宫,那交花木门渐渐掩上,她黛眉一皱,低叹了一口气,方道:“既已成定局……二位姐姐便只往奉先殿送一条暖毯罢。”
宁妃神色诧异,那泪痕凝在面上,生了几分凄楚,道:“静妃娘娘这是何意——”
青月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道:“二位阿哥既然犯错受罚,为今之计,便是教会他们兄友弟恭,来日不至如此,才不会引得龙颜大怒。”
董鄂凌霄咳嗽了一声,那素手一掩秀面,方虚弱一笑,道:“静妃当真聪慧。”
那奉先殿格外空旷寂寥,夜色泠泠里,不过三五盏羊角风灯,晦暗明灭。外头北风凄凄,呼啸而过,玄烨到底年纪小些,抬眼见了那殿中的神龛、灵牌、宝椅、楎椸,禁不住生了几丝惧意。
福全见得他如此,不由笑道:“胆小鬼,布库练得不精便也罢了,在祖宗牌位面前,竟也如此胆小。”
玄烨撇过头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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